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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 完结+番外 (机智的熊熊)


  所以,他在每一个夏夜都会怀有一份期待,期待今夜骤降风雨,自己能为他熬上一碗安神汤,握着他的手伴他入眠,成为他短暂的依靠——即便“依靠”在此之前一直是一只胖猫。
  阮慕阳无数次设想过自己是一只猫该有多好,能被那人悉心疼爱,被他温柔地抱在怀里,再不济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冷冷地拒之门外。
  也许是他从未顺应过欲望,也许是他曾经太过虔诚,阮慕阳终究没有推开那扇门。
  他只低声道了别,透过门缝深深看了眼温初月,轻轻拉上门环,把无法言说的眷恋全都关在门这边。
  温初月始终没抬头看他的脸,拴上门后,举起烛台,抱着桃子回了房。
  这夜无星亦无月,温初月静静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晦暗的一片,黑影幢幢,宛如炼狱。
  忽然间,一道炫目的闪电自远天划下来,温初月整个人剧烈得颤动了一下,他用微颤的手抚了抚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背,抱紧怀中的猫,闭上眼咬紧牙关——这一夜和那天太像了,和他第一次怀着必死的决意那一天,决定摒弃所有善念的那一天。
  他九岁那年,月娘离世不久后,用自己缝的小包裹将月娘的遗物都裹在里面,打包扛在肩上,对生母道:“我要走了”。
  那女人并没有挽留,只问了一句“何时回来”,他答“再也不回来了”,便没了下文。
  他就这样离开了生养他的青楼,不带一丝眷念。
  他在偌大的城中四处漂泊,像城里其他小叫花子一样,蓬头垢面,居无定所,日日听人哀叹世道的不公,自己的渺小。
  月娘的遗物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物件,他却没能保住,出来时穿的一身干净衣裳自然也没能保住,他只好将打满补丁的包裹布改造一下裹在身上,随便往头发上抹点泥灰遮遮颜色。
  那时年幼的他和温烨的想法不谋而合,认为自己的不幸都源自于这头白发——那颜色太过显眼,他五官又生得好看,纤瘦的身子裹在一片破布里,看起来实在男女莫辨,就有好几次遇见形容猥琐、满脸褶子的老头儿硬要拉他回府,说要他做“小媳妇”。被人发现是男孩之后,就被狠狠打一顿再扔出来,还有个别发现他是男孩也觉得无所谓的,他就要花上一番心思偷偷溜出来。
  幸好那个好酒色的没落将军教过他一点拳脚功夫,否则指不定就折在哪个满脸横肉的衣冠禽兽手中了。
  漂泊多年,他学会了夹缝中的生存之道,却仍旧没有安身之处。他不再像幼年时纯真无邪,心怀希望,却也从未绝望。
  恶人从他手里抢走了月娘的遗物,一个眼熟的小乞丐带着满身伤给他偷回了一对耳环。酒馆、客栈的掌柜冷着脸驱赶他,甚至还放狗咬他,一个包子铺的老板却常常把没卖完的包子留给他。
  就像在青楼时一样,他承受着他人的恶意,却也从中感受到了善与暖。与那时不同的是,他不会把那一点暖意无限放大,当成生命的全部了。
  所以,当他靠在墙根边打盹,一个男孩拨开他的头发,看了眼他的脸,对自己身后的女人说“娘,他看起来好可怜,我们带他进屋吧”的时候,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逃开。
  夹缝中生存之道的第一条,要躲在夹缝里,不可奢望正常人的生活。
  也许是那男孩的眼神在骄阳映照下格外闪亮,也许是他骨子里还贪念着他人的暖与热,他违背了自己一直小心遵守的信条,果然,很快就遭到了报应。
  后来他才明白初见时那男孩眼神的意味,那是锁定猎物时的目光。
  男孩名叫阿朗,和温初月同岁,跟自己的哑巴娘亲住在一个大宅子里,宅中除了母子俩只有一个老仆。
  阿朗那哑巴娘亲没做什么营生活,还常常生病,府中生活却很富足,据说是阿朗的爹每年都会送几箱珠宝白银过来,珠宝白银温初月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他那神秘的爹。后来才听人说,阿朗他爹是大户人家的官人,自家妻小和睦,和阿朗的娘不过是露水情缘,打阿朗出生之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人家根本没想给他们母子俩正名,才年年送点东西来宽慰他们。还有人说阿朗的娘之所以哑巴,也是他爹为了怕她出去乱说话影响自己声誉,叫人给毒哑的。
  所以,他们一家子的生活虽然看起来光鲜,在街坊领居间却没什么好口碑,妇人们常常在背后议论哑巴女人的是非,男人们总用露骨的眼神看她,家里招仆人也没几个愿意来的。大人们的恶意尚且如此,小孩子就更不用提的,他们丝毫不会掩藏对他人的恶意,尽管他人并没有如何伤害自己,他们总是用最纯真的脸,说着最恶毒的话语。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难保不会变得扭曲,阿朗如此,温初月亦如此。
  阿朗自小在母亲的溺爱下长大,过着优渥的生活,却没得到对等的关注和尊重,加之性格暴虐,自然而然就养成了一些恶习。
  他的恶习概括起来相当简单,凌虐。
  也许最开始是为了发泄,可他逐渐从凌虐的过程中找到了快感,将其转化为一种习惯,他狩猎的范围很广,人,小动物,甚至连院外的花草,宅中的盆栽都在他凌虐的范围内。
  温初月刚被带回宅子的前三个月,阿朗对他百般关怀,吃穿用度都要亲自操心,还常常叱责老仆手脚不够麻利,把温初月伺候得不好,那个哑巴女人也对他极为贴心,她不会说话,就总给他送各种吃食。
  三个月过去了,温初月比来时胖了一圈,枯槁的脸上有了光泽,白发也越发柔顺,眸光明艳动人。阿朗约莫是觉得时机成熟了,开始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阿朗第一次打他的时候,哑巴女人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无视了他求助的眼神,快速进了自己房中,一整夜都没出来。
  老仆第一次看到阿朗剥光他的衣服把他绑在冰天雪地里时,跟没看见似的,回屋披了一件衣裳晃晃悠悠地出门去了。
  阿朗很懂得如何对付猎物,小小年纪已然精通摧毁一个人的各种手段。通过朝夕相处的这段时日,他摸清了温初月的诸多习性,知道他怕黑怕打雷,就把他关在不透一丝光线的小阁楼里,平常就从阁楼的小窗往里送一些刚好够维系生命的饭菜,让他不至于太快死掉。
  每天入了夜之后,阿朗就会把小窗打开,靠在墙外用极其温和的声音讲一些民间异闻,只是故事的内容不像他的嗓音那般温和,多是一些妖物食人、恶鬼索命的血淋淋的故事。温初月打小就害怕这些魑魅魍魉,阿朗每每都能在他的哭喊声中满足地离开。
  如果这夜雷雨大作,阿朗的乐趣还会额外增加一项。他知道温初月在这种时候对恐惧更加敏感,能发出更加令人兴奋的惨叫声,就会带上自己新得到的玩具去找他,有时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有时是一盒长短不一的钢针,有时是一根倒刺横生的藤条……
  阿朗很会控制玩耍的力道,每每都能让温初月处于一种想死却又死不了的状态,然后叫来隔壁的大夫替他上药包扎,还嘱咐大夫用不会留疤的好药,等他伤愈合得差不多了,又开始下一轮游戏。
  那大夫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上药的手法却非常娴熟,温初月看到他一脸淡然的表情时,就知道这位也是见惯了这些场面,求助也没用,只好闭了眼任由他处置。
  偶尔阿朗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在温初月的脖子套上锁链,像牵狗一样牵着他出来遛弯,晒晒太阳,也把污秽不堪的阁楼清扫一下,当然,活动范围仅限于大宅的庭院。
  有一回阿朗把他拴在院中一棵枯树上,自己在一旁喝茶吃点心,还吩咐温初月要像狗一样坐着,他蹲坐在地上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到了肉,刨出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截骨头。
  细细的一小截,像是小孩的手指骨头。
  温初月不动声色地把骨头塞到衣袖中,手心额角却出了一层白毛汗。
  自那以后,他被阿朗带到庭院放风的时候会格外留意周围脚下,很快就有了不少发现。他在假山后面找到了两颗牙齿,枯树洞里找到了一幅残缺不全的小动物骨架,盆栽底下发现了像是人指甲一样的薄片……
  他借着月光将收集到的东西码在桌上,竟然摆了满满一桌,他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来自各种不同遗骸的部件,忽然感觉故事里那些妖魔鬼怪都不如阿朗本人来得可怕。


第54章 从此不敢看观音(3)
  温初月不是没想过要逃,准确地说,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逃走,可阿朗过于谨慎,总是用锁链拴着他的一只脚,即便在小阁楼也不会给他松开,还让他长期处于吃不饱饭的状态,根本没用反抗的余地。
  温初月原本的设想是自己听话一点,表现得懦弱一点,让他放松警惕,正好自己会点功夫的事还没暴露,然后找准时机,从来送饭的老仆手中抢走钥匙再逃之夭夭,可他看到那一桌子遗骸之后不禁开始怀疑,阿朗杀过那么多人,自己真的能从他手上逃走吗?或者说,逃走之后不会再次被他抓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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