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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枣 (含糖的小山鬼)





吕新尧是天生的独裁者,可我后来却不止一次忤逆他,并给他留下了两道疤。



11 第一道疤

第一道疤在手上。

那是在我小学将要毕业的时候,潘桂枝家的狗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威风,一条被人药死,一条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只剩下唯一一条老黑狗每天半死不活地趴在门口。



我不再每天跟在吕新尧身后,放学后也不再蹲在桥头等他。吕新尧也顾不上我,他早出晚归,像当初的孟光辉一样,每天给我一些钱吃早餐。我从来不知道我哥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从十四岁到十七八岁,吕新尧仿佛脱胎换骨,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赚钱。他就像他承诺的那样,不需要孙月眉,仅凭一人之力养活了我们两个人。

我和张不渝重归于好,那段时间我们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有个扫大街的男人经常对我笑。那人长得黑而结实,人高马大,脖子上搭一条擦汗的毛巾,每天早晨都推着垃圾车在学校门口周围晃荡。

他朝我笑,有时还对我吹口哨,长长的、调子往上飘的口哨。张不渝看向他,又看向我,奇怪地问:“小梨子,你认识他吗?”

我摇头。

我不认识他,可是他却在对我笑,我摇头的时候他也是看着我笑。张不渝怀疑我在撒谎,他狐疑地追问:“你不认识他,他为什么总是对你笑?你看,我不认识他,他就不会盯着我笑。”

张不渝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知为什么,我被他说得有些心虚,好像我真的隐瞒了什么似的,我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对我笑?”

张不渝找不到证据,但坚持说:“就是你!我又不是瞎子,我看得出来!”

我反驳道:“我也看得出来,他明明在笑你。”

张不渝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他看着我恨恨地说:“那我们下回不要一起走了,你看他对谁笑!”

我没说话,张不渝眼珠骨碌一转,凑上来说:“小梨子,你是不是不敢了?”

我被张不渝的话刺激了,违心的话脱口而出:“谁说不敢!”

胆小鬼撒过谎仍然是胆小鬼,不管谎话有多大胆。第二天我和张不渝分开,独自往学校走去时,我在心里慌张地祈祷那个推垃圾车的男人不要出现,然而事与愿违,远远地,我看见校门口停着一只眼熟的黄色垃圾车。

那个人就站在垃圾车边上,但这一回他却没有对我笑。他双手握着一管葫芦丝,正鼓着腮帮子、眯眼吹着。

我察觉他仍然在笑,葫芦丝发出滴滴呜呜的声音,他的眼睛在发出笑声。

我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害怕他会突然停下吹奏又像从前那样对我露出笑容,张不渝从后面追上来,拍我的肩膀,纳闷地抱怨:“没意思,他今天怎么不笑啦?”

我的谎言没有被拆穿,但我却也开始怀疑起来,或许我跟那个男人真的认识,可能在我很小的时候,只是我忘记了。

有一天张不渝不在,他一边吹着葫芦丝一边用眼睛对我笑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置之不理。我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他笑笑地看着我,当我在他面前站住时,他放下了葫芦丝,嘴巴跟眼睛一样露出笑,只是笑,却不说话。

我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他我们认识吗,他也还是笑。

他笑着说,现在不就认识了。



这话倒也没错。

我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声音低而厚实,带着不属于白雀荡的口音。

我的哥哥吕新尧变声期过后,声音也变得比从前低,但跟眼前这个男人不一样,吕新尧的低是能沉到耳蜗里、让心跳像蝴蝶颤动那样的低。

他伸出握着葫芦丝的手,葫芦嘴儿指着我,问:“想吹吗?”

我向他摇头:“我不会。”

他说他可以教我,但我还是摇头:“我不学。”

他就笑笑地对着葫芦丝,重新滴滴呜呜地吹奏起来。

这天以后他不只是对我笑了,有时在路上看见,他会向我挥手,跟我打招呼。张不渝目睹了这场面,坚信我欺骗了他,为此让我请他吃一串油炸香蕉。但我是个抠门精,我把手伸进衣兜里,紧紧地抓着吕新尧给我的钱,对张不渝摇头:“我不请你。”

张不渝气愤地冲我“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后来我在一次期末考试的作文里写到张不渝,我说他是我的酒肉朋友。我哥开家长会时翻到,回来问我:“是我给你的钱太少了吗?”我说不是,是我小气。我哥毫无预兆地笑了。

我喜欢对我哥说实话,只有实话能让他笑。

我被张不渝抛下后独自走出校门,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他没有吹葫芦丝,也不再对我挥手,而是弯着指头向我勾手。我走过去问:“你叫我?”

他的笑容跟往常不一样,是带着神秘的笑。

“我有好东西,你想吃吗?”他问我。



我问是什么东西,他不说,只让我跟他走,说过去我就知道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他看出我的犹豫,遗憾地表示:“不敢去就算了。”

处于我那个年纪的小孩多少有点爱面子,我立刻反驳了:“谁说我不敢?”

于是他又笑了,我跟他穿过草地和一条石子路,来到一道院墙下。这时他才停下来,回过头让我在门口等着,他回家给我拿。

我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墙边,这时我才知道,这个扫大街的家伙住在这里。



这个地方离我家并不远,因此我才会被我哥发现。

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那个男人如约拿了“好东西”下来,是一块茄子干。白雀荡没有这种东西,我当年没吃过,但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同时为了不显得自己像个土包子一样,我也没问他是什么,而是镇定自若地拆开了包装咬了一口。

听说潘桂枝家的狗,是被一个肉包子药死的。——茄子干在我嘴里散发出奇异的味道时,我突然地想道。但我没有吐出来,男人鼓舞和赞许的目光让我既忐忑又侥幸。

他不像坏人。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对于当年的我来说,被拐卖的小孩、被药死的狗只存在于村里人的谈话里,跟我周围的现实仿佛隔了一层,那是一种介于真假之间的东西。我总以为它不会降临在我身上。我当时不知道,正是这种无邪的天真,常常将一个心怀侥幸的孩子置于危险的境地。

吕新尧也是个孩子,但他绝非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那时他正从孙月眉口中的“乌烟瘴气的地方”走回家,刚巧撞见了这一幕:他的便宜弟弟津津有味地嚼着陌生人给的食物。

这丢人的一幕一定给了我哥很深的刺激。

他明明不是孟光辉的亲儿子,却跟孟光辉一样暴力。他暴力地夺走了我手里的东西,往边上狠狠一丢,然后抓着我的手往旁边一扯,当着那个男人的面训斥我。

“给老子吐出来!”吕新尧生气的时候跟孟光辉很像,他像孟光辉一样自称“老子”。

已经晚了,茄子干太难嚼,我没咬两下,直接咽下去了。

但我哥当时的表情太可怕,我嗫嚅着不敢作声,于是我哥更愤怒了,他粗暴地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嘴掰开了。看到我空空如也的嘴巴,他难以置信地愣了两秒钟。

两秒钟过后,他就从人变成了一条疯狗,他的手指顶开我的牙齿,直接挤进我的嘴里,那一刻我猛然明白了——他想把我咽下去的“好东西”抠出来。

那个扫大街的还在呢!

羞耻感让我冒出了一股大无畏的勇气,我不顾一切地咬了我哥的手。那时候我牙尖嘴利且不知轻重,不像后来给我哥口一样,能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一口下去我的嘴里就有了血腥味。

我哥抽了一口冷气,但他到底是我哥,没把我的攻击放在眼里,他只是用吃人般的眼神凶狠地瞪着我,手上的动作更加凶残了。

我毫无意外地被他折腾吐了。

我吐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哥像个胜利者一样冷冷地睨着我,然后以一种超过年龄的嚣张气焰威胁那个男人说:“再敢招惹他,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孟光辉说得没错,我哥他有种,他成功地灭了我的志气,又成功地长了自己的威风。



我哥手上流着血,是被我咬出来的,那些血进入我的齿缝里,也流到他的指甲缝里,又滴下来,掉在地上,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被我哥威胁了,却半晌不敢吭气。

我哥就用流血的那只手抓起我的胳膊,把我拎回了家里。他在院子里训我,血迹未干的手捏着我的两腮,逼问我:“谁让你吃的?”

我不敢说话,我哥手上更用力,他瞪着我:“说!”

“……我、我自己。”我鼻子抽了一下。

“你是要饭的没吃过东西吗?”

我哥很少这样训我,我有些害怕,支吾着道歉说:“对不起……哥……”



“还有下次,你就滚出门要饭,不要回来。”他最后对我说。



我不敢抬起眼睛直视他,也不敢垂眼看他手上被我咬出来的血迹,这些血迹干涸之后在我哥手上留下一道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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