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一听自家老爷回来了,惊喜地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可算回来了”。这阵子,荣庆堂那边异动频频,弄得她一惊一乍的,都快要心力憔悴了。如今可好了,老爷回来了,看谁敢蹦跶。
不管两边的关系怎么样,贾赦回来了,自然要通知荣庆堂那边一声的。贾母本来逗着红包一样的贾宝玉,还挺乐呵的,一听这个就阴沉了脸。那个逆子怎么就没死在塞外呢?
哼,忒没眼色!!!
贾政正在读书,听到贾赦回来了,失手打翻了茶盏。他五月的时候,才小升了半级,现在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止步多年的仕途忽然有了进展,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个贾赦就回来败他的兴。那个混账怎么就没死在战场上呢?
不然,说不定他不光是升官,还能得个爵位呢。
没让林之孝等多久,贾赦带着几个亲卫回来了。林大管家喜出望外,带着一众下人跪下来迎接,又命人伺候老爷梳洗更衣,又是命人准备吃食酒水,忙了个不亦乐乎。
赦大老爷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出来,见了见邢夫人之后,便仍到前面来见林之孝。他这么长时间不在家,也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样,还得好好问问才行。方才邢氏看着有话说的样子,但大老爷打算先听听林之孝说的。
“这一年多,府里可有什么状况?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赦大老爷坐稳了之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问道:“怎么不多放些冰,这么热的天。”
七月末的天气,偌大的书房里只放着两个冰盆,实在是不能解暑。贾赦是尤其受不得热的,这么一会儿就已经一头汗了。是以,他便皱起眉来。荣国府还能少了冰用?
“去冬存的冰,按说是该够用的。只是,荣庆堂老太太那边要的太多,如今地窖里已经剩的不多了。”林之孝苦着脸,他冬天存的冰,是没把二房的算在内的。可现在二房的不来要,老太太那边却连他们的也要了过去,这边自然就不够了。
赦大老爷一听就怒了,刚回家就听到这样的坏消息,真是晦气。他怒道:“以后按人头给冰,荣庆堂只算老太太一个,旁的谁也不用给。你回头找些硝石来,那个能制冰,往后也不用冬天存冰,费事得很。”
“是。”林大管家一喜,有了老爷在那就是不一样,腰杆儿立刻就倍儿直,“回老爷,去年九月的时候,堂大姑娘进了太后宫做女史了;十二月时,珠大爷和国子监祭酒李家的姑娘订了亲,预备着明年初成亲……”
“怎么还是订的她?”贾赦皱眉,打断他问道:“上回,不是告诉你去跟李家说话,事情没办成?”贾珠的媳妇是个命苦的,他这是想救她一回。
“您的吩咐,小的怎么敢疏忽,当时已经派人传了话的。只是……李家好像并不领情,听了那些话之后,反倒更起了兴似的,偏要将女儿嫁过来。听说本来李祭酒还在犹豫,听了那话之后,便执意定下这亲事了。”
得,好良言难救该死的鬼!
“罢了,不管他们,还有什么事?”大老爷冷哼一声,将他们撂在一边。本来就不是什么熟人,不过是他偶一发善心,不听劝就算了。
“另外就是……”林之孝迟疑地看了贾赦一眼,才道:“过年的时候,老太太把王氏从佛堂里放出来了,如今让她管着荣庆堂的事,像是要将她推出来跟太太打擂台的样子。”
“王氏?”赦大老爷嗤笑一声,道:“她也就是这么些手段了,我还当她能有什么高招呢。王氏靠的不过是王家,没了王家的支持,她屁都不是。老子就不信王子腾现在还会撑着她,王子腾也不是没长眼的。不用管她。还有么?”
“还有就是,宁府那边的珍大爷给蓉哥儿订了门亲事,是营缮郎秦家的姑娘。不过,那姑娘是从善堂里保养的,身份……”
☆、第四十八回忆秦氏贾赦思前祸接儿女老爷生邪火
“营缮郎秦家?”赦大老爷靠在椅背上眯着眼,陷入了回忆当中。这个说的该是贾蓉的原配秦氏吧?贾蓉前后娶个两三个,他记得那个原配进门三两年,就没了。
传说中,那秦氏跟贾珍是有些首尾的,当年他们没少拿这个打趣贾珍。不知那事是不是真的,反正贾珍是从来不辨的,就算当着他儿子的面听了也只是笑,让人弄不清他是怎么个意思。
秦氏是隔壁的侄孙媳妇,贾赦连自己儿媳妇都不在意,更不会并未太过关注她了。只是偶尔听邢夫人提起过,说是个难得妥帖的人。不过,就冲她跟贾珍的那些个闲话,大老爷就没看出她妥帖在哪里。
“怎么定了这么个人?宁府就算是没个支撑门户的,也不至于给贾家娶那么个孙冢妇,这不是胡闹吗?”赦大老爷拿眼去瞪林之孝,认为其中当是有什么隐情的。
“听说,这事是二房给牵的线,珍大太太是极力赞同的,珍大爷原是不同意的,在去看了一眼之后,也就没再说别的了。这事……也就定下了。”林之孝没让他失望,特意点出相关人等。
贾珍那个se心上脑的混账东西!
大老爷低咒一声,埋着头又不说话了。上辈子荣宁二府被抄,他虽是的获罪当事人,却并不完全清楚其中的事情,毕竟有些事是不能看表面文章的。
待到他充军边城之后,才隐约听贾琏在信中提起,事情似乎跟这秦氏的身世有些关系。那时他已没有心思去追究,也只不过看看,顺便感叹一句罢了。
抄家时的罪名说得严重,可其实都并非主因。比如他身上的罪名,是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这罪名贾赦是认的,但这并不能造成整个荣国府抄家之祸。贾雨村的行的那事,他完全可以推说不知,全是他自作主张罢了。
还比方说隔壁宁府,什么强占良民妻女为妾,说的是尤家那姐妹两个。说起那两个,还用得着人强占,有那么个急着攀附贾家的老娘,轻易地便将她们推上了贾珍父子俩的床。这事说到底,不过是个你情我愿罢了,也论不上抄家之祸。
荣宁二府被抄,总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只是他们这一房并不清楚罢了。贾赦不知道贾珍是否明白,但他这辈子不打算再做个糊涂鬼了,这件事是定要搞清楚的。
实在不行……他就觍着脸问皇帝老儿去。反正凭他们这辈子的交情,皇帝老儿总不会二话不说就把他推出去砍了。对于这一点,赦大老爷很有自信,莫名。
“还有旁的事么?金陵那边怎么样?”将这事先放下,大老爷接着问道。出征之前,他本欲将金陵的事情处理了,却因种种原因并未办成。如今再回来已是一年半载,也不知道金陵成了个什么情况。
“旁的府上并无甚大事。看守祖宅的金彩两口子已经进了京,他们两口子并儿子媳妇,被老太太允许赎身出去,如今早已不知去向了。唯有那个叫鸳鸯的丫头,还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已经升了一等大丫鬟,是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的人。”
“这一年多,咱们的人暗中追索被卖的祭田等物,大部分都已经收回,只是所谓银钱不菲。”林之孝递过去一本账册,上面详细地记了出入的细目。
贾赦接过来翻阅,看着那花掉的银子并不放在心上,“那总是祖宗基业,不能败在我们这些不肖儿孙手里。此事不可大意,不管花销多少,总是要将之统统收回来才是。况且……”这些亏空,老爷自然要找罪魁祸首填补的。
“按照您的吩咐,将金陵族人中最张扬跋扈作恶多端的,寻了几个送交了官府。也派了人从旁监控,但凡有鱼肉乡里的,不管是谁都拿了人送官。这一两年下来,那边的族人已经老实多了。就是……族中老人们似乎怨言不小,已经有人闹着要进京了。”
“就应该这样,日后也不必手软。至于那些有怨言的老家伙们,不必管他,想进京就进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子还怕他们?吃着老子的,喝着老子的,还他娘.的给老子惹祸,都是不想好了。”
赦大老爷对此浑不在意,他早有意跟金陵的宗族掰扯清楚,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有自请除族之言。贾家一族,京中八房,金陵十二房,共二十房人。京中的族人都在眼皮底下还好,金陵的觉着天高皇帝远,一个个都越发的不成样子,有的恐怕都将自己当成那土皇帝了。
“老爷,宗族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说清的,很容易犯众怒啊。”对宗族势力的可怕,林之孝心知肚明,不由皱着眉劝道:“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他也听说过老爷在金銮殿上的豪言,二话不说地请求除族,那是好容易的?
“担心什么,老爷像是那等没脑子的冲动货么?”赦大老爷不乐意了,干嘛那么看着老子,老子那时候不过是挤兑御史罢了。就算要跟金陵的族人扯清楚,将那等不听话的踢走便是了。贾氏一族都是因荣宁二府发迹,老爷一声令下,哪容得他们唧唧歪歪。
您真的很像啊!!!
林大管家是个实诚人,尽管心里那么想的,嘴上却干脆利落地应道:“老爷自是算无遗策的,小人不过是白操心罢了。”老爷你不懂我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