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到床上的时候苏仪就醒了，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看看头顶的天花板，又看看旁边的顾彦。他记得之前在帮顾彦搓澡啊？
“你刚才晕过去了。” 顾彦凑上前担忧地摸了摸苏仪的额头，“现在怎么样？还觉得难受吗？”
苏仪摇了摇头。“没事。刚才可能是浴室里太闷了。”
顾彦见苏仪脸颊和嘴唇都渐渐恢复了血色，这才放下心来，捏了捏苏仪的鼻子，“你啊，还真是少爷的命。难得让你帮我搓一次澡，搓到一半你就晕了。你说我这一半黑一半白的怎么办？”
苏仪不好意思地抿唇笑道，“那我明天再给你搓另一半。”
“得啦，再也不敢辛苦你了。” 顾彦叹息着给苏仪掖了掖被角，“你早点休息吧，是不是这几天太费心了？我看你脸色都不好。”
“可是……” 苏仪挣扎着想坐起来。
“还可是什么呀！睡你的！” 顾彦一巴掌把他拍了回去。
“可是头发还是湿的啊！” 苏仪委屈地嚷嚷。
呃……顾彦语塞。这倒是他疏忽了。“你坐着别动，我去拿电吹风。”
顾彦伺候着苏仪吹干了头发，又监视着他躺下睡觉，这才轻轻地带上门离开。这一晚上他也真是够折腾的，连洗澡都只洗了一半，于是又回去继续洗完。
等到躺下睡觉的时候，顾彦脑子里总是闪过苏仪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似乎就是这几天的时间，苏仪的身体明显变差了，差不多……是从他对苏仪发脾气的那天开始的？还是更早之前，他把苏仪掐晕那天开始的？或者是更早之前，他威胁要打苏仪屁股的那天开始的？
这么一盘点，顾彦羞愧地发现自己真的还挺欺负苏仪的。
没错，苏仪也会欺负他，而且还把他折腾得很惨，但那都是在他的默许和纵容之下。然而他欺负苏仪却不需要苏仪的同意，根本就是手到擒来，苏仪完全没办法反抗。虽然苏仪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或许……他是不敢说也不能说吧？
说了又怎么样？有谁能为他撑腰，为他伸张正义吗？
（64）
顾彦终于记起苏仪是个孤儿，他让苏仪滚，苏仪能滚到哪里去？他甚至只有自己这唯一的一个朋友，受了委屈根本无处可去，无人可说。
直到这个时候，顾彦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当时的苏仪有多伤心。可是苏仪却忍气吞声地为他奉上茶水，还准备继续去烤饼干。
顾彦的心慢慢地痛拧起来。苏仪……其实非常害怕会被抛弃，会被赶走吧？因为他已经被抛弃了不止一次，因为他没有家。
可他却残忍地利用了这一点，对苏仪一再逼迫。如果仅仅是普通的口舌之争、打打闹闹倒也罢了，可是他还……从苏仪的反应来看，直至今日他依然是无法接受男生的。但是，他还是做了那么多事，只要自己提出要求。苏仪……究竟在怎样委屈自己？
顾彦难受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硬着头皮去了顾萧那里讨要滋补身体的方子。
“滋补方子？” 顾萧怀疑地看了眼顾彦，这种一拳下去能打死牛的家伙会需要滋补方子？“给苏仪的？”
“嗯。他最近好像身体不太好。” 顾彦老实交代了。滋补这种事情因人而异，他用和苏仪用，方子自然大相径庭。
“是吗？”顾萧皱起了眉头。他记得上次见到的时候苏仪眼神清亮，精气完足，还当面和他较劲打赌来着。怎么才几天的时间，身体就不好了？
“他身体怎么不好，你具体说说。” 顾萧盘问顾彦。
“就是……脸色不太好，嘴唇有点发白，还有……昨天洗澡的时候晕过去了。” 顾彦没敢说出他让苏仪帮他搓澡的事，不然三叔公一定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不过他这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样子反而更招顾萧怀疑，于是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顾彦顿时涨红了脸。他怎么也没想到顾萧竟然能直接猜到这上面！
“你真的欺负他了？！” 顾萧登时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苏仪对你那么好！为了你他都敢和我翻脸！你欺负他？还有没有良心了！”
顾彦俯首帖耳地挨骂，大气都不敢出。一方面他是真怕顾萧，另一方面也是他觉得自己的确该骂。
顾萧怒瞪了顾彦一阵子，又慢慢地坐了下来。“说吧，你怎么欺负他的？”
顾彦动了动嘴唇，一个字都没说。因为不管是他掐晕了苏仪，还是把他铐在床上抽鞭子，还是威胁要打他屁股，还是恶声恶气地要他滚……都是无比难以启齿，而且一旦启齿就一定会被三叔公狠揍的事。
顾萧等了一会儿，见顾彦竟然拒不回答，于是冷哼道，“怎么，你是想让我把苏仪叫来问吗？”
“别！” 顾彦慌张地阻止。他倒不是怕苏仪会向三叔公告状，但是，他怕苏仪会不小心漏出点其他事情啊！他欺负了苏仪，三叔公最多也就是揍他一顿。但是，万一要是知道了苏仪是怎么欺负他的……顾彦简直不敢去想三叔公会怎么对付苏仪。就算三叔公再偏疼苏仪，作为家族的监管者，他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或许苏仪会就此消失吧。以顾家的权势，以三叔公的手段，要抹杀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实在太简单了。
“我，我前两天和苏仪吵架了，正在气头上，我……我让他滚。苏仪都气哭了。” 顾彦垂下头，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你让他滚？” 顾萧慢慢地重复，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地愤怒和失望，“真是好威风！好气魄！”
“我错了。” 顾彦头都不敢抬，只会乖乖认错。
顾萧哼了一声，根本不想再和他废话，直接大笔一挥写了个方子。“第一天减半，没问题的话每天加一成，直到足量。” 然后把药方往顾彦脸上一扔，“快滚！”
顾彦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药方，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然后一出办公室就火烧屁股一般滚得能多远就多远。
这天苏仪放学回家，一开门就被扑面而来中药味薰得连退三大步。
“顾彦？你在干嘛？” 苏仪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越靠近厨房味道越重，简直要把他薰得吐了。顾彦怎么突然煎起中药来了，昨天都还好好的，没生病啊！
“回来了？” 顾彦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来得真是时候，药刚煎好，正好趁热喝。”
苏仪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僵住了。什么！这么可怕的味道，是给他喝的吗？！
“为什么要喝中药？我又没生病！” 苏仪弱弱地抗议。就算生病了他也不会喝中药！味道那么奇怪！西药吃起来多简单啊，小药片一吞就好！
这时顾彦已经端着一小盅药走出来，很小的一茶盅而已，味道却堪比化学武器，苏仪捂着鼻子就想逃跑，却被顾彦厉声喝住。“老子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煎好的药，你敢逃试试！”
苏仪委委屈屈地停住了脚步。“可是我又没生病！”
“知道你没生病，这是给你滋补身子的。我看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昨天都晕了。” 顾彦走过来把苏仪拎去了桌边。
苏仪苦着脸。顾彦对他那么上心他真的很感动，违背他的心意也很过意不去，看来今天这碗苦药他是逃不过去了。但是……
“不是说药补不如食补吗？你给我多烧点好吃的补补就行了，不用特意煎中药那么麻烦。”苏仪努力给自己争取福利。
顾彦看了他一眼，起身去厨房又端了个大号的炖盅出来，刚打开一条缝便是香气扑鼻，直接把中药的苦味盖了过去，正是昨天苏仪嘴馋想吃的栗子小母鸡。
“把药喝了，这盅鸡就都是你的。” 顾彦悠然靠着椅背，好笑地看着苏仪脸上不断闪过各种挣扎纠结的神情。
（65）
栗子小母鸡的诱惑力实在太强，苏仪挣扎了半天还是皱着眉头把药喝了。然后他一口气又干掉了大半盅的栗子和鸡，这才用险死还生的表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顾彦看得笑不可抑。苏仪这表情真是太可爱了，中药真有那么难喝吗？
“这药得喝多久啊？” 苏仪痛苦万分。虽然栗子小母鸡真的很香，但是他的味蕾已经全部被毒死了，一点都尝不出来啊！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吗！
“调理身体这事急不来的，怎么也得一年半载的吧！” 顾彦慢悠悠地说。
苏仪觉得如果天天这样被苦药荼毒，他大概活不过一年了。根本就是生不如死好吗！还不如早死早投胎！
“一定得是汤药吗？能不能做成药丸什么的？” 苏仪努力想办法逃避喝苦药喝到死的悲惨命运。
顾彦沉思起来。虽然苏仪苦得把整张脸都皱成一团的样子很有趣，但是看得出来，苏仪是真的很讨厌喝中药。就算他有办法让苏仪乖乖把药喝下去，但是从长远来看，这种抗拒的心态对于苏仪调理身体是有害无益的。
“行，我明天再去问问三叔公有没有什么办法。煎药我还可以，搓药丸我可搞不定。” 话虽如此，可是一想到明天又要去见三叔公，顾萧脸上不由自主地透出几分愁色。
“这药方是你问三叔公要来的？” 苏仪惊讶。
“对啊！不然我能让你随便吃药吗？吃坏了怎么办！” 顾彦叹气，“又被他好一顿骂，说我欺负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