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沉默许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慢慢点了点头。
顾彦松了口气。只要三叔公同意，这事就成了一大半了，爷爷从来都拿三叔公没办法的。
还没来得及喜形于色，顾修的目光已经对上了他。“顾彦，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具体做法还欠妥帖。这些人的罪证，不能由我们交出去，尤其不能由你交出去。
“为什么？” 顾彦还以为这应当是刑堂的职责所在。
“今后或许可以，这次绝对不行。” 顾修也知道顾彦实务经验不足，有些事情不容易想到。“你这刑堂长老刚一上任就大义灭亲，痛快倒是痛快了，后果你想过吗？那些人会不会狗急跳墙胡乱攀咬？大家会不会深挖一下，在你之前的刑堂长老是怎么处理的？为什么从来没爆出过这些事？顾彦，你这是把三叔公架在火上烤啊！”
顾彦一头冷汗，慌乱地看着顾萧。“三叔公，我……”
“没事，没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萧反而洒脱地摆了摆手，“历任的刑堂长老，哪一个能得善终？只要你们能干干净净地把这事料理了，从此再也没人走这条路， 搭上我这条老命也值得！”
“那可不行。” 顾修轻笑，“您这条老命多精贵！把你搭上去，别人不说，苏仪一定会和我们翻脸。我可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你问问顾彦敢不敢？”
这还用问吗？！顾彦死命摇头。
“所以这事得好好筹划，我们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搭进去。” 顾修微微挑眉，战意昂扬。
他不如苏仪长于分析，也不如秦卿善于管理，繁琐的日常事务对他来说是种折磨。但他生性杀伐果断，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如今这种不破不立的局面，正是最适合他的战场。
（417）
顾家出事了。
以一家小公司起诉顾氏“不正当竞争”为导火索，短短一周之内，爆出了十几件顾家疑似犯罪的事实。官商勾结，商业贿赂，偷税漏税，故意伤人……这个古老的世家眨眼间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顾家年轻的族长无比震怒，当即表示彻查，一旦确有其事，顾家决不姑息。他也同时警告那些在其中煽风点火、浑水摸鱼的人：顾家敢让人查，你们敢不敢？
……不敢？晚了！既然惹到我，谁也别想逃！
接下来的三个月，无数风起云涌，各种丑闻叠出，看得围观群众一阵阵发愣，直到最后连围观都提不起精神。
无论哪个家族，哪个企业，哪个人，真正细查起来都有经不起推敲的地方。
兜兜转转一圈下来，人们赫然发现，在一群吸毒贩毒、逼良为娼、买凶杀人、鱼肉百姓、走私军火、盗卖文物的人渣中，仅仅是经济犯罪的顾家简直称得上干净。
他们确实官商勾结了，可承接的工程至少保质保量，没有豆腐渣。
他们确实偷税漏税了，可至少按时发放工人工资，没有逼得民工跳楼。
唯一的一起故意伤人案件，是顾家的姑娘打断了出轨老公的第三条腿，不知多少人拍手称快。
至于最开始的顾氏不正当竞争案，经过公开审理，证据显示顾氏并没有不正当竞争，他们所做的一切都符合法律规定和商业规则，是那家小公司自己技不如人。
大起大落，触底反弹，至此，舆论的风向终于渐渐转变。
半年之后，尘埃落定，经历战火的顾家在废墟中建立起新的规则。
“各位辛苦了。” 顾修眉宇间飞扬的神采压住了沉沉倦色。
“为人民服务。” 苏仪随口回答，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立刻就会一头栽倒下去。
顾彦哭笑不得地捏着他的脖子。“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苏仪晃了两下，直接扑倒在桌上，发出碰的一声。
顾彦急忙把他抱起来揉脑袋。
“行了行了，事情都结束了，有什么话也不急着现在说。” 顾萧看不下去地摇头，“让苏仪好好休息吧，看把他给累得！”
这半年下来，压力最大的固然是站在风口浪尖的顾修，最劳心劳神的却是隐身幕后的苏仪。
那么多的情报，那么多的变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部汇总到苏仪这里，由他剥茧抽丝，找出隐藏其中的关键。
这一场风波几乎席卷了十几个最有势力的家族，其中有敌人，有盟友，有装作敌人的盟友，也有装作盟友的敌人。有人在里面趁火打劫，也有人借此机会跟着清洗。哪些可以联手，哪些必须打击，哪些需要提防……所有的决策，都有赖于苏仪的分析。
这是无比浩大繁杂的工程，有能力承担的只有苏仪和秦爸爸两个人。但是秦爸爸同时还要负责舆论监控与引导，所以实际上情报分析几乎完全由苏仪一人完成。哪怕苏仪脑子好用到非人类，半年的高强度工作下来，他也真是累到不行了。
苏仪软绵绵地靠在顾彦怀里，磕痛的额头被他温暖厚实的手掌轻轻揉着，没一会儿就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大家都休息吧，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顾修没办法地笑了。苏仪的小呼噜太有感染力，连他听了都跟着犯困。
顾彦轻手轻脚地抱起苏仪，回到房里把他放在床上。
浅眠的苏仪被惊醒了，搂着顾彦的脖子不放。“头疼……” 他可怜地呜呜。
“你太辛苦了。” 顾彦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额角。
“为人民服务。” 苏仪条件反射地回答。
顾彦忍不住笑起来。“还有心思耍贫嘴就说明没事。好好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头疼，睡不着。” 苏仪继续呜呜。
顾彦心疼地按着他的太阳穴轻轻按摩。这半年苏仪真的是累惨了，可恨这些动脑筋的事情，他一点忙都帮不上。
“嗯……想洗澡。” 苏仪要求。
“好。泡澡好不好？放松一下。” 顾彦建议。
苏仪点头。顾彦起身去放热水，苏仪却还是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抱那么紧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顾彦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松开，我去给你放热水。”
“一起！” 苏仪坚持。
顾彦叹了口气，只好抱着苏仪一起进了浴室。他刷浴缸，苏仪就在他背上趴着。他放热水，苏仪就在他腿上坐着。他伸手试探水温，苏仪也跟着伸手，然后被热水浇到手背，烫得尖叫。
“笨蛋！” 顾彦气急败坏地抱着他冲冷水，又去厨房拿冰块冷敷。
苏仪一直在他身上挂着。
顾彦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有心骂他两句，看他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样子，又实在不舍得。最后他只好沉着脸抱好苏仪，手脚都拢到身前扣着，免得他再乱动。
这么一闹腾，回到浴室的时候浴缸热水已经放好了。顾彦抱着苏仪一起泡进去，确定苏仪的小脑袋好好地在水面上不会呛水，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这半年，他也累坏了。
在这场战役中，如果说苏仪是总参，那么顾彦就是总后，看似不起眼，实则不可或缺。
他哄着苏仪吃好睡好，确保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不会损害他的身体。他照顾着怀孕的秦卿，让顾修能够心无旁骛地冲锋陷阵。
他照样在顾五的武馆打工，照样回顾家指导家族子弟，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中，他所在之处，就是顾家最坚实稳固的后方。
（418）
顾彦是被苏仪打喷嚏的声音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泡在冷掉的洗澡水里，苏仪趴在他身上一个接一个的打喷嚏，眼睛却没睁开。
糟了！顾彦手忙脚乱地抱着苏仪爬出浴缸，在微烫的淋浴下冲了一会儿，擦干之后把他塞到被子里严严实实地捂住，又去熬了浓浓的姜汤喂他喝。
“好辣！” 苏仪拼命逃。
“乖，喝一口，再喝一口好不好？” 顾彦急得满头大汗。苏仪的身子多娇贵啊！这么个冷水澡泡下来，连他都觉得有点不舒服了，苏仪绝对会着凉发烧的！
苏仪勉勉强强喝了一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顾彦再想喂他，他无论如何不肯张嘴了。
“苏仪！张嘴！” 顾彦低喝。
“不！” 苏仪誓死不从。
顾彦狠了狠心，掐着他的两腮逼他张开嘴，把一勺姜汤喂了进去。
“咳咳咳！” 辛辣的姜汤呛了一点到气管里，苏仪顿时咳得天昏地暗，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几乎喘不上气。
顾彦吓坏了，帮着拍了半天，苏仪才终于顺过气来，咳得嗓子都哑了。
“你，你好过分！” 苏仪一边抽噎一边抹眼泪，可怜得不得了。
“对不起，对不起！” 顾彦后悔莫及。
“我不要喝姜汤！” 苏仪趁机提条件。
“不行！姜汤一定要喝！不然会发烧的！” 事关苏仪的身体，顾彦寸步不让。
苏仪气呼呼地嘟嘴。
顾彦犯了会儿愁，眼看着姜汤都要凉了，他突然想到一个小说电视中经常出现的办法——嘴对嘴喂药。
不管怎么说，试试看吧！顾彦拿起碗喝了一大口，又辛又辣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味道确实太刺激了一点，难怪苏仪不愿意喝。
苏仪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顾彦。这是……呃……避免浪费吗？
然后他很快就知道不是了，因为顾彦俯下身来，双唇紧贴住他。
“唔唔！” 苏仪死死地抿着嘴唇抗议。
顾彦按着他的肩膀不准他逃，双唇一遍又一遍轻轻摩挲着他，诱哄他张开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