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苦笑。再度看了眼秦卿通红的耳朵，他欠身告辞，追着顾彦去给他们开门了。
“让你们见笑了。” 顾韬真的有点尴尬。这一个两个恨不得把人往床上拖的架势！太丢人了啊！怎么就饥渴成这样了！
“没事，感情好才这样。” 秦爸爸十分善解人意，“也是秦卿还小，我们想多留她两年，不然……也没什么。”
顾韬愈发尴尬。被这么一提醒，他突然想起来秦卿上个月才刚满十八周岁，可是顾修却早在半年前就对她下手了，这个……好像有点禽兽啊！
“都是我管教不严……” 顾韬非常惭愧，平白矮了三分。
“哪里，顾修顾彦都很好。” 秦爸爸微笑，“顾家的家法严格，我们一向是非常佩服的。”
……这是讽刺吗？顾家对苏仪那么严苛，自家子弟却没有好好管教？顾韬听着这话心里就像是针扎一样。但是秦先生神情语气都很温和，他又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心中有愧，所以才疑神疑鬼。
温柔娴淑的秦妈妈带着羞涩脸红的秦卿先行告退，走进客房关上门，秦卿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妈，你这么装累不累？”
“这有什么累的？” 秦妈妈往美人榻上一躺，“照我说顾家挺好，这次来也就是见个面。偏你爸还要折腾。那行，就让他折腾去吧，我刚好偷个懒。”
“爸爸是想为苏仪出气吗？” 秦卿悄悄地问。
“出气谈不上，我们也不可能把人抓过来打一顿。” 秦夫人耸了耸肩，“谁知道呢，随他去吧！”
秦卿突然有点同情顾老族长。她爸爸是虐心流的，杀人不见血啊……
（260）
一个小时之后，顾韬离开秦家暂居的客房，只觉得心里像是被针扎过一遍又一遍，说不出的难受。
“你怎么了？” 顾萧看到顾韬的脸色吃了一惊。之前他觉得大家相处挺好就先离开了，怎么还是吵起来了吗？
“没事。” 顾韬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声问道，“我们对苏仪……真的错了，是吗？”
顾萧微微一僵，冷哼道，“怎么突然问这个，良心发现了？”
顾韬深深地叹了口气，挺直的背脊一点点弯了下去。
他一直在想，秦先生明明话里话外都很温和，没有一点恶意，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么难受？他想了很久，唯一的答案就是，他问心有愧。
在顾萧一力担保苏仪的时候，他却坚持要用最残酷的方法考验他。只要苏仪心中有任何一丝动摇，他就不可能坦然为顾彦赴死。
结果苏仪通过了考验，他对顾彦是真心的。但是，他在这场考验中受到的折磨……难道就是应该的吗？
顾韬第一次站在苏仪的角度看待这个考验，然后发现自己根本不敢想像，当苏仪选择踏上死路时是怎样的心情。
“我错了。” 顾韬低叹一声，慢慢站起身来。“我错了。” 他身子晃了一晃，仰天摔倒下去。
“哥！” 顾萧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只觉得手里的身子沉甸甸地往下坠，像是完全没有了生气。
顾萧吓得心跳都快停了，急忙将人抱到床上，抖着手探了探鼻息，摸了摸心跳，发现都还平稳，这才敢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他掐开顾韬的下巴往舌根底下塞了两枚药丸，又扯开衣襟扎了一溜银针，片刻之后，顾韬低低地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哥，你觉得怎么样？” 顾萧紧张地问。
顾韬转头看他，突然笑了一笑，“你又叫我哥了？”
顾萧老脸一红。“我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知道，你一直怨我，没让你见你二哥最后一面。” 顾韬答非所问，“可是……我不后悔。你怨我一辈子，我也不后悔。你二哥他……他……” 他声音渐渐低哑，直至消失。
“告诉我。” 顾萧紧紧地握住顾韬的手，“你不让我见二哥，至少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韬闭了闭眼睛，嘴唇发颤。“他最后……是清醒的。”
顾萧浑身一震，慢慢地睁大眼睛，然后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原本疯了的二哥，最后却是清醒的。他是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被父亲亲手处死的。难怪，难怪父亲半年之后就…… 难怪大哥那么……
“很可怕。你想象不出那有多可怕。” 顾韬惨笑，“可是，我却逼着顾彦眼睁睁地看着苏仪为他赴死，逼着苏仪自己一步步走向死路。我……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顾萧知道为什么。顾韬和他一样，将当年的憎恨与狂怒投射到了无辜的苏仪身上，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曾经的悲剧发生。
“我们都错了。” 顾萧叹息，“所以你今后得对苏仪好点，不然他会记仇的。”
“我对他好点，他就不记仇了？” 顾韬苦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对啊，你看他就没对我记仇。” 顾萧现身说法，“我还差点亲手掐死他呢！”
顾韬沉默许久，轻轻地叹了口气。“苏仪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他。” 边说边想坐起来。
“别乱动！” 顾萧一巴掌把他拍回去，“还扎着针呢！”
等到顾萧把银针都拔了，顾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陪我去给苏仪道个歉。”
“急什么啊，看你站都站不稳！” 顾萧皱眉，“你躺着，我去把苏仪叫过来。”
“哪有这样道歉的。” 顾韬摇了摇头，“我没事，你扶我一把就行。”
顾萧很想骂他一顿，最后还是默默地扶起了他。他这大哥有多死犟脾气，他不是刚刚才领教过？被他怨怪了好几十年，从来都不给好脸色，要不是这次的事，他真的就能默默忍着一声不吭。
顾修的客房里，洗完澡浑身清爽的苏仪正趴在顾彦身上亲亲摸摸吃豆腐，听到顾韬的到来顿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恐慌。
“爷爷好。三叔公好。” 他慢慢地蹭到两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咦？爷爷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没事。” 顾韬摆了摆手。“苏仪啊，爷爷来给你道个歉。”
苏仪目瞪口呆。“什什什么？”
“之前的考验是爷爷太过分了，所以给你道个歉。” 顾韬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苏仪，对不起。”
苏仪吓坏了，忙不迭地跳开。“爷爷，你别这样！”
顾韬直起身看他。“你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也难怪，这么一声对不起，太轻飘飘了。”
“不不不不是啊！” 苏仪拼命摆手，生怕顾韬想出什么更有分量的道歉来。“我是说，不用道歉！没有太过分，所以不用道歉！”
“没有太过分？” 非但顾韬，就连一旁的顾萧顾修顾彦都不相信。逼着苏仪去死，这都不过分？那还要怎样才算过分？
看着众人脸上的神情，苏仪都快急哭了。他从来没把那个考验放在心上，真正让他畏惧不已的反而是此后顾彦的狂怒，因为……“我知道那是个考验！我知道你不会杀掉我的！我当时只想着赶紧跑过去好见到顾彦！所以真的没事的！爷爷你不用道歉！”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苏仪。
“你……知道那是个考验？” 许久之后，顾韬慢慢地问。
糟糕！苏仪大惊失色。他怎么当着顾韬的面说出来了！这样顾韬还会同意他和顾彦在一起吗？
“可可可是我说的都是真心的！” 苏仪简直欲哭无泪，“我真的愿意为了顾彦去死！要不您再重新考验我一次！怎么考验都行！”
（261）
“你闭嘴！” 顾彦大怒，“谁允许你为了我去死的！你再敢胡闹一次试试！”
苏仪吓得立刻闭嘴了，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顾韬，眼中满是哀求。
顾韬看看顾彦又看看苏仪，突然大笑起来。“好好好！没事就好！不过没被骗到是你的本事，该道歉的还是得道歉。还有顾彦，” 顾韬看着顾彦，正色道，“爷爷也得向你道歉。对不起。”
顾彦眼眶一红，急忙低下了头。他没有回答顾韬，而是低声向苏仪道，“你刚才说，你只想着赶紧跑过去好见到我？”
“是啊。” 苏仪小声回答，“我觉得通过考验了，总会给我个奖励吧？你就是我最好的奖励了。”
顾彦的喉中轻轻哽咽了一下。他渐渐回忆起转过拐角时苏仪的神情——没有震惊，只有欢喜。他是那么高兴地想扑到他怀里，却被他狠狠一脚踹倒在地。
“对不起，苏仪。对不起。” 他紧紧地抱住苏仪。
“没事，没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瞒着你偷偷做危险的事，害你那么生气。” 苏仪拼命忏悔，“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爷爷在旁边我不敢说，后来……后来就忘记了。”
顾彦心里痛得几乎裂开。当时只要苏仪说一句他知道这只是考验，不是故意送死，他绝对不会那样暴怒地伤害他。可是苏仪为了确保爷爷同意他们在一起，只能一言不发地忍受他所有的暴行。
“苏仪，你会原谅我吗？” 顾彦低声问道。
“会的会的！” 苏仪急切道，“其实是我不对啊，做事情太欠考虑……”
顾彦轻轻按住他的嘴唇，不准他再责怪自己。
“我打你，骂你，害得你……你都会原谅我吗？” 他又问了一次。
苏仪不能说话了，只好连连点头。
顾彦低头亲吻了他一下，然后抬头看向顾韬。“爷爷，我原谅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