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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手撑着自己坐起来,把翘起来的头发按着自己的感觉胡乱地揉了揉,搓出了一个像蒲公英一样的发型,然后呆呆地看着前方。
  有点睡懵了。
  陶旻慢慢地从一旁拿起手机,昨天喝了药,又睡了一觉,已经好一点了。再仔细想想昨天晚上的事,自己好像确实做的不对。
  太冒进了。
  点开信息,一条回复也没有,他昨晚发过去的信息依旧石沉大海,连已读都没有显示,只有孤零零的已发送。
  陶旻心里一凉,完了,真把这小子惹急了。
  他先给老陶和姜晚报备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委婉地表示自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就是不能去机构上课。
  很快,两个人都同意了。
  老陶还打了通电话过来慰问,表示身体比其他所有的事情都要紧。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再一次烦躁地揉了揉头,余光里看见了一条黑色的围巾。
  那不是他家的东西。
  陶旻拿起了围巾,在商标的一角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季”字。
  多大的人了,还在衣服上写名字。
  陶旻觉得有点好笑,转眼间,又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短信道歉不接受,那就当面和他说,实在不行,就再想别的办法。
  陶旻就不信,把所有招数都拿出来,自己还搞不定他了吗?
  季望舒来到母亲的公寓,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估摸着母亲又是去加班了,于是在公寓里休息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
  毕竟还有许多作业等着他,拖一天的作业量,要用两天才能补完。
  季望舒在作业的威胁下,不得不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
  陶旻其实不知道季望舒住在哪里,于是他给浦宁打了电话。
  浦宁经常帮学校登记学生信息,登记过好多次,熟悉的人多少也记得住一点。更何况当初季望舒跳级的事情整个年级是人尽皆知。
  出于好奇,她在登记的时候对季望舒的信息留意的次数也更多。
  浦宁本身的记性就不错,一来二去,季望舒的地址她记得还算清楚。
  得到地址后的陶旻拎着围巾走出了家门。
  这一回,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全副武装,羽绒服手套一应俱全。
  不过高领毛衣陶旻还是下意识拒绝的,可能他命里就见不得高领这样东西。
  那一条黑围巾被陶旻叠成了豆腐块抱在怀里,他在街头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季望舒家的方向前去。
  虽然是寒假期间,但是早上的高架桥依旧堵得吓人,所有的车不论价值,都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前慢慢挪。悬在空中的路况牌上,是一片醒目的红,每一条路都是红色。
  出租车司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堵车盛状,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偶尔低头瞟两眼计程器上的价格。
  陶旻反倒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思绪早就飘到了千里之外。
  季望舒的住所离他的家有些远,离他们的学校也远,属于城市的边缘地区。从陶旻的家开到季望舒那儿,再加上路上堵车的时间,计程器上蹦出来一个让司机十分满意的价格。
  陶旻看了一眼,决定回去的时候再也不打车了,消耗的时间都差不多,还是坐地铁划算些。
  季望舒住的是郊外的老小区,居民楼的外墙很久没有重新粉刷过了,褪色的现象屡见不鲜。有几栋楼的外墙上还长了好些爬山虎,给外人呈现出一种斑驳岁月的沧桑感。
  此时正值早高峰,小区的大门口人来人往,有戴着耳机,背着包匆匆走过的青年,有拎着大包小包的菜慢慢晃悠走过的中年人,也有满头白发,牵着宠物,出门遛弯健身的老年人。
  陶旻仗着人瘦,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地窜来窜去。
  这对于那些在人群中被挤成馅饼动弹不得却还急着上班的人来说,实在是很不厚道。
  老式小区的地形很复杂,每栋楼几乎都长成一个样子,有几栋门牌上的数字都变得模糊了,越往里走越绕。
  这怎么跟走迷宫似的?陶旻纳闷儿了。
  走到中央的花园地区,陶旻停了下来,打算找一个人问一问。
  这时,旁边有一人匆匆跑过,用力地撞了他的肩膀一下。
  猝不及防的陶旻被撞得晃了一下,定神看了看,却觉得那背影似乎有点熟悉。
  这时,陶旻的身后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吼叫,十分突然,吓得他差点把抱着的围巾摔到地上。
  “你他妈的不要跑!”
  陶旻先心有余悸地把围巾暂时带在了自己脖子上,用卫衣把自己的脖子和围巾隔开,然后满心怨气地抬起头,看见季成平红着脸,穿着一件有几个显眼破洞的旧棉衣,拎着个酒瓶从他身旁晃晃悠悠地走过。
  季成平可能眼神不大好,要么就是记性不咋地,反正隔着这么近也没认出身边的人是半年前在平安中学把他推倒在地的陶旻。
  陶旻愣了愣,突然一惊:这是季成平,那刚刚跑过去的人,是季望舒吗?
  等他反应过来时,季成平已经快要消失在视线里了。
  陶旻连忙跟上那个方向,却因为人多一度阻拦了他的去路。
  “麻烦让一让。”陶旻从人群中快速穿过。
  在一排居民楼前,季望舒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扶着膝盖,低着头。
  人走背字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
  季望舒听见季成平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穿了过来,估摸着今天要是被他打完怕是得在医院里躺上个十天半月的了。
  他今天刚一打开家门,正逢季成平从卧室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季望舒不知道季成平昨晚刚从哪里混完回来的,他的头发乱成了鸟窝,和陶旻的那种具有凌乱美的天然炸毛不一样,他是那种污染眼睛的凌乱。
  季成平满身的酒气,手指间夹着根未点燃的烟,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念叨着前妻种种不好。念叨来念叨去不过是上周不给钱和一些不堪入耳的日常小事。
  季成平见着季望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季望舒和那女人长得还挺像,每次看到季望舒的时候,季成平总能回忆起那个女人在身边的时候。
  季成平总是想着:这女人怎么就这么玻璃心,不就是喝醉了之后打了她一巴掌吗?道歉也说了了,她要我干啥我都去做了,怎么还是那么狠心呢?
  其实现在看看,那个女人也还不错。
  可惜啊,她走了,永远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季成平本来想离婚以后过一个人快乐的光棍生活,却没想到那个让他想念得死去活来的女人还给他留下来了一个活生生的纪念品。
  明明已经失去了,季望舒的存在却又时时刻刻地再提醒季成平,他也有过那样柴米油盐,简单而又安宁的生活。
  但那都是被他自己亲手毁了的。
  这也是季成平每次看见他就来火的原因。
  “你从哪里回来的?”季成平猛灌了一口白开水,语气不善地问道。
  季望舒不回答,反手轻轻地关上了门。
  “说话啊,你他妈又不是个哑巴!”
  季望舒昨天晚上刚刚被陶旻那突如其来的魔怔添完堵,心情正郁闷着,于是直接无视了季成平如疯狗一般的咆哮。
  “是不是去你妈哪儿了?你他妈给老子说话!”
  季望舒被季成平吼得耳朵疼,一夜没怎么睡的他此刻有点耳鸣,因为心事重,脸色也十分的憔悴,看上去好像随时会晕倒一样。
  寻常人家的父母要是看见孩子这样从外面回来,早就问东问西,十分心疼了。
  但季成平是一般人吗?
  季成平不肯善罢甘休,上来掐着季望舒的手臂,对着他的耳朵大吼道:“你他妈还去找那个女人干什么?她都改嫁了你不知道吗?上赶着给别人当灯泡,就那么愿意去做条狗吗?给那女人做狗有什么用!你他妈的是不是废物?!”
  季望舒扭开了头,依旧什么话都不说。
  没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都不管用。
  季成平的火药桶瞬间就炸了,他退后一步,随手拎起一个酒瓶,把它摔在了地上。然后大步上前,趁着季望舒没反应过来,用力地甩了一耳光。
  季望舒心情本来就不好,一时间脾气上来了,于是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想和季成平保持安全距离。
  这个动作又不知道踩着季成平哪条尾巴了,他拎起一旁的酒瓶就要往季望舒头上砸。
  季望舒见势不对,飞奔出门,于是就有了陶旻目击到的那个场面。
  季望舒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瞄到了路口装在路牌上的摄像头,计上心头,干脆冒险从胡同里拐了出去,迎面遇上了季成平。
  此时的季成平气势汹汹地追上了季望舒,就像草原上失控了的野兽追上了美味无比的天敌。
  季成平举着酒瓶,一步步朝季望舒靠近,把那个手里没有一样防身之物的少年逼到了墙边,怒吼道:“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季望舒本能地退后,因为无路可走,所以他只能蹲下身子,双手护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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