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一声嘶哑虚弱的呼喊传来,竟是谢徐谨撑着站起来,他捂着脖子朝谢徐谦走去,脸色惨白得就像美术教室里的石膏像。
“!?”
谢徐谦猛的回过神来,钻心的痛楚令手臂脱力松动,仍不敢放开秦恒道。
“好痛啊……”
谢徐谨倒下去。
像是那一天,妈妈的手从脸侧滑落下去,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追不上,更留不住。
一小时后,谢氏CEO与谢徐谦遇袭的新闻传遍港九,也同步在网络媒体炸开了锅。各路媒体蜂拥赶往医院、警局、案发地、以及谢家门外,争相爆出“独家咨询”,离奇程度远超八点档的狗血剧集。
明蕙忙于稳定局面,医院内就只有谢徐谨的妻子带着大女儿赶去照顾。谢徐谨没有生命危险,但失血过多仍在昏睡。谢徐谦则已清理、包扎妥当住进病房,律师暂时挡下了来录口供的警察,然后告诉谢徐谦只需要把这件事当成生意场上的输赢报复,不必去提及他人。言外之意就是谢徐谨早有安排,目的就是尽可能让谢徐谦置身事外。
谢徐谦无话可讲,完全陷入自责愧疚的情绪中。他忽然想起自己执意要去英国读书的时候,谢徐谨问他,是不是妈妈不在了,你就不管我了?他回答的是,你这么大个人了,用得着我管吗?
谢徐谦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哥哥,他替谢徐谨不值,他实在不必为了他这样费心拼命。
另一边,原本在澳门家中休假的阿Line已在来港的船上。
他是忽然接到商岳的电话才知谢徐谦出了状况,可商岳又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只是在通话中断前听到那两句令人惶恐的画外音,之后就再打不通谢徐谦的电话。阿Line第一时间去联系旧搭档,可混乱中硬是半个人都找不到,反而是各路夸张报道看得他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珍珠录完口供打来回复,她不明内情,只能把看到的一五一十转达过去。阿Line听得哑口半晌,竟还要庆幸实情并不像新闻里的那样严重。他告诉珍珠自己很快就到,珍珠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叮嘱他买点好吃的来哄谢生。阿Line干脆应下道别收线,才又去向商岳报平安。
电话拨通,却安静得可怕。
阿Line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有人,拿开手机看了看通话界面的计时才确定是有人在。
“Jason,老板没事,你不要急。”阿Line言简意赅说明重点,想了想又补充,“受了点轻伤。”
商岳仍没出声,却颇为压抑的缓慢舒出一口气。
“我在过去的路上,等到了医院就让他回给你?”
“嗯。”
“……”
阿Line始终不太懂应付商岳这种个性,多安慰了两句就Saybye挂断。想了想又有些放心不下,就发了信息过去:你明天过来就能看到,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商岳并未回复。
阿Line拿着谢徐谦钟意的糖水,避开记者溜进医院时已过了凌晨。珍珠守在病房外,说谢徐谦发脾气不肯见人,让阿Line自己考虑要不要进去。阿Line有“免死金牌”在手,留了一份额外买的点心给珍珠,就推门进了病房。
谢徐谦没料到阿Line会来,愣了几秒就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家里急疯了。他的手机在车库摔坏,但也没心情去管,此刻就又多了些愧疚。他长叹出一口气,提起精神说道,“电话借我,我打过去。”
阿Line难得见谢徐谦这样憔悴,又看了眼他缠着厚厚纱布的右臂,不知说什么才好,只皱着张脸把糖水放下,摸出手机按了号码递过去。
谢徐谦等了等,商岳的声音响起。
“喂。”
尽管是极力在克制掩饰,谢徐谦也听出他的焦虑和恐慌。
“是我。”
“……”
“没事,不要怕。”
商岳亦是察觉到谢徐谦的低落疲惫,便哽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问他,“伤到哪儿了?”
谢徐谦坦白回话,“手臂,但只是外伤,也不严重。”
“……我、我改了机票,上午就能到。”
商岳原本是下午的飞机,可谢徐谦出了事,他就连多一分钟都再等不下去。可最近一趟航班也要早上六点,商岳订了票就跑来机场干等,此刻正躲在机场空无一人的吸烟室内。
谢徐谦听的揪心,知道已不能劝他不来,只道,“那下飞机让阿Line来接你,我只用观察一天就能出院,在家里碰面好不好?”
“嗯。”商岳只想尽快到谢徐谦身边,无论什么安排他都没有异议。
“Jason,不要看新闻,更不要当真,等你来了我再告诉你。”
“……好。”
——
次一日,警方带来消息,秦恒道死了。
昨晚事发后,秦恒道先被送去医院,醒后情绪激动拒不配合警方工作,原本是要在医生批准后押去看守所,可今晨却被护士发现猝死在病房内。初步判断是心脏病突发,详情结论则要等进一步的尸检报告。
谢徐谦忍不住觉得另有隐情,但丝毫也无流露,他照昨天律师的交代录了口供,等警察离去,就让珍珠去办出院手续。
商岳已经到了,却是被明蕙中途拦截接回了谢家。谢徐谦颇为无奈,好在两个弟弟早已各立门户,家中就只有明蕙常住。他们在视频中打过照面,姑且也算认识,再加上原本就有计划见面,问题倒是不大。只是难免会让他不自在,谢徐谦就想着先打个电话安抚一下。
病房门在这时被推开,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大伯,我daddy醒了。”
——TBC
第47章 不言
谢徐谦看着走在前面不远的小小身影,不知怎么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来。
他跟谢徐谨其实从来就算不上十分亲密,甚至在起初的时候,谢徐谦是很抗拒多个人来跟他分爸妈的宠爱的。他们相差四岁,性格上也没什么相似之处,但大约是因为爸爸在家太少,妈妈精神好的时候也不多,谢徐谨就总喜欢黏在他这个哥哥身边,还有过上学怕生跑来谢徐谦学校找他的糗事。
某种程度来讲,幼年时的谢徐谨是把谢徐谦当作最大的依靠。而谢徐谦对这个“拖油瓶”,则是既不耐烦又不忍心不去照顾牵挂。
父母的感情很早就出现了问题,谢徐谦还很不走运的撞见过爸爸跟别的女人一起,但他从没在谢徐谨面前提过哪怕半句。等到谢徐谨长大些懂得去问他为什么总没有好脸色给爸爸看时,谢徐谦就只摆出副叛逆期的傲慢态度,让他少管闲事。妈妈去世那年,谢徐谦逃去英国念书。除了无法面对残酷现实,更是怕自己会忍不住把真相说漏给谢徐谨听。相比起让谢徐谨为“爸爸逼死妈妈”而怨恨痛苦,谢徐谦更愿意自己来当这个恶人。说起来好像是为了保护谢徐谨,但谢徐谦并不能以此为借口来粉饰自己的懦弱和薄情,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当了逃兵。
转眼就过去二十余年,谢徐谨女儿都这么大了。应该是九岁还是十岁?谢徐谦不太肯定,只知道还有个小的,儿女双全。
谢徐谨结婚很早,娶的是位带枪女警,还是一见钟情。起初双方家长都很反对,一边是看不上一边就懒得高攀,但谢徐谨一意孤行逼得老头子退让妥协,又花了不少力气哄得岳父母欢心,最终才抱得美人归。当然这个中曲折谢徐谦都是听明蕙讲的八卦,当时就颇为惊奇,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徐谨还是个情圣。
他一点都不了解他,除了幼时的回忆外,他对他的印象就只有:聪明,会做生意,爱钱。
谢徐谦忽然有种自己其实也并不真的会看人的挫败感,不然又怎会对自己的亲弟弟看走了眼?他叹了口气,甚至想掉头就走,但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进了病房,谢徐谨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脸色依旧苍白,脖子上缠着厚厚纱布,扎着吊针的手却虚握着搭在妻子手背。
小姑娘飞快跑到病床边,“Daddy!”清脆欢快的音调,跟谢徐谦说话的那副谨慎模样截然不同。
谢徐谨睁开眼看着她,满眼都是温柔怜爱,“点嘛(怎么了)?”
小姑娘摇了摇头,凑近在他脸颊亲了口,“冇事喇(没事啦)!”像是在回话,也像在宣布厄运已经终结。
谢徐谨被逗得笑起来,脸上好似都有了点血色,一旁的妻子也忍不住笑,打趣她不知是跟谁学的这样会耍赖。谢徐谦站在门边难得觉得自己多余,莫名还有些欣慰。一家三口稍微逗笑了两句,谢徐谨的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于是前一刻还暖融融的空气,又迅速冷清起来。
谢徐谨还很虚弱,没精神空等时间蹉跎,便直截了当说道,“唔关你事(不管你的事)。”
“……”谢徐谦迟疑片刻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生硬扯开话题,“秦恒道死咗,心脏病突发。”
谢徐谨尚未与警方有过接触,不禁意外,但也听出些言外之意,“我正经做生意嘅。”
谢徐谦不置可否,继续道,“我见过你律师,下午刚做完笔录。”
“嗯,之后嘅嘢都交畀我(之后的事都交给我)。”
谢徐谦并不愿去管这背后的细节,点点头就没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