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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人 (乌子瓜)


  这样狂妄的论调,换个人讲就只能当是笑话,可由谢徐谦讲出来,就能让人信服且钦佩。
  迄今为止,谢徐谦已拿下两座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奖杯。第一座当然是凭借林子明一角得来,第二座则是三年前谢徐谦颠覆形象与戏路,在电影《抵死》中扮演一名卧底警察所赢得的肯定。
  从商岳个人的角度来看,谢徐谦在《抵死》中的表演是超过、甚至是远超过《鬼神差》的。即便到了此刻他也能清楚记得观影当时的震撼与惊叹,甚至在放映结束后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其中有两场戏让商岳印象最为深刻:一场是被追杀的警察窝在夜市大排档的角落吃面。明明是寒夜,却固执要等到面凉透才动筷,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下两口就又痛哭起来。镜头没有替他解释,只冷眼看他哭着吃完,然后目送他抹干眼泪、面无表情的离去。 另一场则是他梦到身份暴露时被黑帮灌下滚烫的开水。他惊醒过来,仿佛正经历痛楚的捂着喉咙在破旧旅馆的房间内冲撞徘徊,然后跌跌撞撞的到浴室水龙头前疯狂的把冷水灌进口中。最后他瘫坐在地上,留着眼泪、发出古怪而嘶哑的呜咽。
  像是被回忆中的片段所感染,商岳叹了口气,皱紧眉头说道,“谢徐谦,你是个能让所有人妒忌到发疯的演员。”
  谢徐谦怔了怔,“是吗?”
  “是。”
  “你也是吗?”
  “是。”
  把商岳送到剧团,谢徐谦潇洒告辞。他有了新发现,觉得以后可以多跟商岳聊聊演戏方面的话题,看得出来,他喜欢听。
  目前这状况其实有些不上不下,谢徐谦心知肚明自己对商岳的喜欢已远不止在对一个床伴,可他又不打算往前一步去追求。他怀疑自己的动机,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对商岳的喜欢是来源于屡屡受挫的不忿,还是真正出于本能的被吸引和俘获。既然他尚能有理智来思考辨认,就也证明了还不到要追求的时候。
  谢徐谦感觉得到商岳在怕,却不理解他究竟在怕什么。可事实上,又不止他一个人在怕。
  唯独在这种时候,谢徐谦会感叹岁月无情。因为姿色衰减总还有办法抵抗,意气消磨却是真正无回头路可走的。
  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后,谢徐谦准备去城外的马术俱乐部打发时间。
  行车途中,明蕙打来电话。谢徐谦便想着,或许也能跟“长辈”讲讲感情问题?可他接起电话听到的、却是疲惫不堪的悲声,“阿谦你喺边啊?快点返嚟,你老豆病重了。”
  ……
  ……
  有近半小时的时间里,谢徐谦的脑中都空白一片。
  但他应了明蕙的话,然后如常挂断、停车靠边,找最近一班的回程机票。他抽完一支烟后就上车开去机场,慢慢的反应过来,首先想到的就是上次和父亲见面的情形。差不多是两个多月以前,老头子跑来剧组非要跟他吃饭,居然还声泪俱下的在饭桌上讲起陈年往事。
  他怎么有脸讲?还有脸哭?甚至还有脸问谢徐谦、能不能原谅他?
  是怎么答的呢?
  ——你系我老豆,呢个系永远都唔会变嘅事实。但你害死我妈,我永远都唔会原谅你。
  好像,是这么答的。
  ——TBC
  作者说:BGM分享:
  Tony O'Malley《Over the Rainbow》


第16章 相拥
  谢徐谦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他维持了过往二十余年与父亲冷淡对峙的姿态,没有眼泪,没有道别,也没有接过任何一项、理应由他这个长子来承担的责任。比如出面公布消息,应对谢氏内部的动荡和正常运作,安排葬礼的相关事宜……他就像个外人,唯一的贡献就是引来更多媒体的关注和报道。
  没有人责怪他,也无人来安慰。因为有心的都已自顾不暇,无情的就连看都懒得多看。直至到葬礼当日,冯禾赶来致哀,谢徐谦才听到第一句对他说的,“别太伤心。”
  伤心?
  谢徐谦不确定。他从明蕙处得知,上回老头子来剧组找他吃饭时就已不妥。怪不得能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样,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惜他并未从冷血寡情的儿子这里求得谅解,便到死都心存遗憾。
  可又有谁的人生是没有遗憾的呢?
  就算他在死前一刻来问,谢徐谦也不可能说出任何原谅的话。
  葬礼后律师公布遗嘱,谢徐谦所得的唯有一座老宅。
  那是他小时候住的房子,那时父母仍然恩爱和睦,弟弟还会成天黏在他身边。这样的分配结果说是在赶人出家门也不为过,可谢徐谦觉得不错,因为他一早就同老头子说过,他不要他的财产,若是良心不安就留给谢徐谨。他自认不是个好哥哥,权当补偿,也算投其所好。
  谢徐谨拿到谢氏最大一份股权,成为集团的绝对控股人,此后整个谢家都要由他做主。可见老头子是真心在忏悔,但有什么用呢?他又不能把妈妈赔给他们。
  谢徐谦不愿继续在家里,或应该说,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定了去L市的机票,如无延误的话,就还能约到商岳去吃晚餐。
  不知道商岳有没有时间?他好像总是排练到很晚,就算只一个人都要执着苦练。
  也许他有看到报道?应该是会愿意放下排练来陪他的。谢徐谦知道商岳的心肠其实很软,纸老虎一个,皮画得真而已。
  可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如有看到报道,怎么连半句慰问也无?发条信息也好啊,最少就只用打两个字而已。
  所以还是没看到。这人到底什么情况?财经新闻不看就算了,怎么娱乐新闻也不看?
  谢徐谦笑了笑。
  又笑自己居然在笑。
  商岳十点多的时候回家,想台词下错电梯,就只好多走两层楼梯,却在楼梯间看见了谢徐谦。
  一米八几的个子坐在地上,挡了一半还多的路。所幸是高层、又这个时间,不然要么挨骂要么被围观。他穿得很少,冻得直发抖,满脸憔悴的看向商岳,笑得凄凉惨淡。
  “你终于回来了。”
  商岳被他这副样子挠得心酸,也不问什么事情,就上前去拉他起身。
  谢徐谦立刻抱住他,累极了似的将浑身重量都压过来。
  商岳看他抖得厉害,不由皱眉,“先进屋,有什么进屋再说。”
  谢徐谦却不应他,埋头在他颈间不肯挪步。
  “谢徐谦。”
  他抱得他更紧。
  商岳无可奈何,拍了拍他的背哄,“那进门再抱行不行?”
  “嗯。”谢徐谦这才松手。
  进门后谢徐谦却没再抱过来,商岳开了暖气拖他到沙发坐下,“你怎么了?”
  谢徐谦看着他,有很多话想讲,又不知他愿不愿听。这样沉重不快的往事,就连明蕙和冯禾也不知晓,更何况他和商岳还只是床伴关系。
  “有没有酒啊?”谢徐谦问。
  “……有。”
  商岳没来由心虚两秒,然后搬来已有三罐空缺的一整箱啤酒。
  谢徐谦拿了一罐打开,“都归我了。”
  商岳便不反驳,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回来,严肃正经的讲起个冷笑话,“其实我只喝了一罐,另外两罐被邻居借走了。”
  “哦,那还了吗?”
  “没还,可能敲门的时候没忍住喝了。”
  谢徐谦捧场的笑了两声,然后说,“没想到你也会讲笑话。”
  商岳叹了口气,“没想到这种笑话你也能笑。”
  “还有别的吗?”
  “没了,编不出来了。”
  “哈哈……”
  谢徐谦放下第一个空罐,仰进沙发靠背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商岳跟着后倒,陪他点了支烟。
  “我爸爸死了,刚办完身后事。”两人看着天花板沉默良久,谢徐谦说道。
  商岳心惊口哑,片刻后只讲出两个字来,“节哀。”
  “介不介意听多几句?不想听就随时打断我。”
  “嗯。”
  “谢谢。”谢徐谦长叹出一口气,想了颇长一段时间才又开口,“我很恨我爸爸,现在他死了,我就不明白是不是该继续恨他了。有好多年我跟他都是仇人一样,后来他老了,开始让步,最后还来认错,问我肯不肯原谅他。”
  “为什么?”
  “因为他害死我妈。”
  “……”
  “还听吗?”
  “没事,你继续说。”
  谢徐谦把手垂在沙发外,指间的半支烟又有一半已烧成灰,沉重着煎熬到头,终于断开落下。
  “其实讲起来也很俗套,就是电视剧里常演的痴情女花心汉。不过现实就没有剧本那样精彩,我妈以为男人玩够了就会回家,可到头来只等到律师来告诉她,我爸要同她离婚。她是个大小姐,没吃过苦,很温柔也很娇气,切到手指都会跟我哭。她第一次谈恋爱就是跟我爸,然后就结婚生小孩。所以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就……自杀了。”
  那是谢徐谦15岁时的事情。
  某天他和同学打完球回家,路上看到有个老得都快走不动的阿婆在路边卖花,他就把所有花买下来要拿回家送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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