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心脏跳到累,然而好梦终会转醒。
第二天凌意记忆模糊,厉醒川什么也不肯说,吃完早饭就收拾东西准备回校。
不多时凌素慧过来,似乎有话想交待,“醒川,你出来一下。”
厉醒川放下东西,跟她去了隔壁。
“你爸爸还在之前那个院子住么?”她抬起右手卷了卷耳后的发。
“我爸爸?”
“喔,我是说……你继父,吴仕千。”
“前年搬过一次家,现在我们住市政府后面。”
“瞧我糊涂的,”凌素慧敛下眼,“他早就高升了,我还当是以前呢。”
说完她也没离开,手里慢慢地捋着一条干净抹布,动作神态跟凌意如出一辙,“我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仕千了,他身体还好吧?肝病好了没有。”
话里故作云淡风轻的“好长时间”,代表的是十数年,几千个日夜。
厉醒川说:“恢复得不错。”
她点点头,闷了一会儿,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两个准备好的保鲜盒:“这是我做的栗子糕,你看方不方便帮我给仕千带去,他从前很爱吃的。”
谁知话音刚落,凌意就从外面冲进来将盒子打翻在地,“妈你还犯傻?给那种人做什么吃的!”
凌素慧哪料到亲儿子会在外面偷听,当即红了脸皮,蹲下去捡东西不敢抬头。
“凌意你干什么。”厉醒川皱眉。
“你也听到了,她说的那是什么话?”凌意怒气冲冲,“那个人好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凌意!”
糕点掉了自然是不能要了。凌素慧抱着盒子双眼通红,表情既有惭愧也有伤感。厉醒川让凌意先出去,独自一个人跟她谈了谈,最终的结果是三人一起回临江,让她跟吴仕千见一面。
直到上了大巴凌意还脸色铁青。
“为什么让我妈去见那个人?”
“那是她的人生,不是你的。”厉醒川淡淡回击,“你没有权利替她做决定。”
无论过了多少年,那份爱情在凌素慧心里没有死。她想爱又不敢爱,想恨又恨不了,吃素念佛一心修身养性,说到底是种愚笨的逃避。
长途颠簸疲惫,凌意的头不久又搭在厉醒川肩上,厉醒川没再推开。
到了临江,为显得不在乎,凌意独自一人先行回了学校,由厉醒川带着凌素慧回到家。
很巧,厉微不在。
找不到合适的拖鞋,他将他妈妈的拿出来,凌素慧迟疑着不敢穿,地板更是不敢随便踩,无措地站在门外。恰在此时吴仕千从卫生间走到客厅,第一眼瞥见厉醒川,“醒川回来了?你妈去开研讨会了。”
第二眼才看见门外的人。
四目相对那么一瞬。虽然事隔多年,凌素慧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她僵着身子捋了捋两边的头发,又把缩上去的毛衣扯下来。
吴仕千没戴眼镜,“你是……”
凌素慧十指扯紧裤管,“仕——”
“是来收废书的?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进来吧,杂志在我房间。”
她那后半个字断在喉里,悚然抬起头,丢了魂似的看着他。吴仕千觉得这人奇怪,远远地瞧得也不十分清明,多一眼也没有兴趣,两只刚洗过的手在裤腿上抹了抹,转身回屋去了。
凌素慧就那么站在那儿,浑身簌簌发抖。
一个小时后,她坐大巴走了。走前去了一趟凌意的学校,是厉醒川带她去的。
做母亲的没有不牵挂孩子的道理,可孩子却不是个个有良心。凌意躲在宿舍不见她,怎么叫都不出来。她也不愿再耽误厉醒川的时间,最后轻轻敲了敲宿舍门,“凌意,妈妈走了。给你买的香水梨我就挂在门上,你记得拿进去。”
说完便慢慢转身下了楼。
五分钟后,宿舍门向外打开。凌意出来把水果提进去,发现厉醒川就靠在走廊的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提袋子的手紧了紧,转身一言不发回到宿舍。宿舍里另外三个人很长时间没吭声了,一直戴着耳机假装看视频。
“你们吃梨吗?”他把袋子撑开,走到每个人面前,“我妈买的。”
大家各拿了一个,到第三个人时,忽听咦的一声,“凌意,袋子里好像有钱。”
凌意低头,只见拳头大的香水梨下压着几张叠好的钞票,外面用保鲜膜小心翼翼地包了两层。拿出来一看,三张一百的,两张五十的。
他木然地将钱揣进兜里,慢慢转身坐回床边,一分钟后却耸然起身,急匆匆奔出宿舍。
厉醒川居然还没离开。
“醒川我妈妈呢?!”
“走了。”
凌意握着手机转身就冲下楼,脚上还撒着双塑胶拖鞋,几次差点摔倒。刚跑出校门,身后引擎轰响。
“上车。”
厉醒川骑在车上,左把挂着一个多余的头盔。凌意想也不想就跨上去,戴上头盔紧抱住他的腰。
摩托箭一样撕开寒风冲出去,将梧桐树、水果摊、冒着白雾的烟囱和那些对错输赢通通甩在身后。凌意就只想追上妈妈,说句早就该说的对不起。
只可惜摩托再快,终究敌不过准点发车的大巴。此后的日子他常常在想,如果那一次肯好好跟妈妈说几句话,肯把心结打开哪怕一点点,后来妈妈也不会为了见到他,独自一个人找到他租的房子去。
往昔如梦,好梦连着噩梦。
再睁开眼,凌意发现自己就睡在厉醒川跟小树的身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前一晚两人的对话终止得很突然。
在他说过那样的话以后,凌意以为醒川是会生气的,也做好了两人关系再度紧张的准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厉醒川并没有发火。
醒川只是说:“凌意,我也是唯一的儿子。”
这句话像一滴墨落进水中,虽无棱角,份量却极重,随之而来的各种隐晦的含义在水里晕染开来,沁入凌意的四肢百骸。凌意感觉得到,醒川一定还有事没有说。但他不说谁也不能逼他,也许有些秘密会永生永世烂在肚子里,即便那已不能算是秘密。
比如醒川五年前去过机场,只是没有等到凌意。
起床以后,凌意给他们父子做了顿简单的早餐,面包片夹鸡蛋和火腿的简易三明治。
“没有生菜了,我加了两片西红柿。”
小树吃饭时还是会围一个鹅黄色的口水巾,看上去非常可爱。他每吃一口就对凌意说一次谢谢,然后非要听到凌意说“不用谢”才肯吃下一口。
凌意微笑起来,转头见厉醒川吃得不紧不慢,便问:“醒川,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墙上的挂钟都已经九点了。
“上。”厉醒川还是惜字如金。
他就把手里的纸巾叠好递过去,“一会儿你先去上班吧,我等田姐来了再走,反正我们公司不用打卡。”
“今天送他去他奶奶那儿。”
“喔,”凌意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话说得留有活口,下一次再来不至于显得突兀。
厉醒川拿着三明治的一角,低头浏览着一些有关幼儿园的介绍,“我送你。”
凌意愕然抬眸。
“送完他顺便送你。”
“你手受伤了,方便开车吗?要不然打车吧。”
一边说,凌意一边用手指将他弄到桌上的面包碎屑很小心收集起来。
厉醒川仍旧显得无可无不可的,“不要紧。”
只是左手不大方便。
凌意嗯了一声:“那就麻烦你了。”
小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开心地大嚼特嚼。
一刻钟后,三个人一道出了门。
因为左右都有人牵,小树玩了一路荡秋千,上车以后直喊:“头晕晕的咧。”
后排装的是儿童座椅,所以凌意顺理成章坐副驾。他转回头看着小树微笑:“你的语言能力还真是不得了。”然后又扭头看向醒川,“是不是随他妈妈?”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他爸爸比较沉默。
受伤势影响厉醒川左臂不甚灵活,所以车开得很慢。凌意靠得这样近,他似乎觉得有些分心,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别挡后视镜。”
凌意只好慢慢退回去,把兜里的手机翻出来,低头随意滑动着。
过一会儿却听见厉醒川说:“他妈妈很活泼。”
这大概是第一次他主动聊起这个明明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的女人。凌意把手机反扣在膝上,两只手摁着,“多大年纪?我猜很年轻吧。”
年轻一些的多少会活泼些。
“生小树那年刚满23岁。”
凌意有些受到惊吓,木愣愣地问:“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吧?”
不知怎么的总有种法定年龄是24岁的错觉。
厉醒川用一种“你真不可理喻”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你说呢。”
他敛眸一笑,“我记错了。你们是在部队认识的吗?”
“巡逻的时候认识的。”
“她也是军人?”
“她不是。”
除了军人还会是什么人?凌意猜不出来了。他想了想又问:“小树这个名字是他妈妈取的吗?很好听,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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