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场上满是一点就能烧红半边天的野草,外头是不能带火的,就算是帐子里的炉子也是要在原本的地毯上再铺上个几层石板。燕子也没敢带什么火折子出来,也正是因为没什么火,月亮当真是亮堂得很。
燕子把马牵到了自个儿帐子外,把人扒拉了下来,扶进帐里。他的帐里有提灯,蜡烛装在里头外面罩了玻璃的那种,从海外的商人地方买回来的,只要不打翻就没什么事儿。
那人被燕子拖到了床上,他先是把提灯拎了过来搁在床头的一方小几上,再是蹲在床边想了想,寻来了根结实的麻绳,麻利地给他把手脚捆上了。
接下来他除了喂他一些吃的、粗略擦了擦脸也没做些什么,干脆在一旁睡下了。这人身份尚不明确,他也不好做什么别的动作。
草场上的清晨最先醒的是觅食的鹰。尖锐的鸟鸣直捅入人耳,想不醒都难。燕子打了个哈欠在床上滚了一圈,正对上他先前捡回来的那个人睁得老大的眼睛。
燕子吹了声口哨,道:“呵,醒啦?”
“……放开我。”
“偏不。”燕子蹦下床,换了身衣服,洗漱完后撩了帘子出去。不多时,他带回来一只已经歇菜的拔毛兔子,在帐中垫了几块石板,生了一堆火,串了兔子架上开始烤起来。受到高温炙烤而鲜肉翻卷的兔子飘出了阵阵香味,勾得那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燕子拿了那兔子晃悠到那人面前,道:“想吃?你先告诉我你为何会在那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哦,那我就把兔子啃了。”说着,燕子就撕了一片兔腿肉,放进嘴里大声咀嚼。
“啧……我就是想去北域而已。”
“北域?那你走反了,得往西走。”燕子把他的手脚解开了,将那兔肉一片一片撕下来,给他喂一口,给自己吃一口。
“谢谢……能把……拉上吗,我眼睛有些……疼……”
方才燕子进来时把帐门撩到了一边,光都透了进来,堪堪落到他面前算完。
“你眼睛怎么了?”
“就是……疼。”待燕子放了帐门,他才松了口气。
“待会儿我去要水给你沐浴一番吧,昨夜只给你粗略擦了擦,还是细洗了比较好。”
“多谢。”
“你要赶路么?”燕子擦了擦手,把吃了的兔子余下的骨架丢到角落里。
“应是……早些走较好。”
“那好……我给你去拿些药来,左右我们也要走了……啧。”
“怎么?”那人揉了揉手腕,问道。
“也不晓得能不能早些回去。我们随行的那老太婆似乎并不想让我们走。”
“你怀疑你们的人有问题?”
“我都能确定了。”他撇撇嘴,“笑得跟个什么玩意儿似的……”
“……这样吧,”那人从怀里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小鸟来递给他,“若你有什么麻烦,将此物交给当地的万旭元下的宗字号当铺便可。不过可只能使一次,之后咱就谁也不欠谁了。”
燕子翻看着那小鸟,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收进了怀中。
“……你还真是干脆。”
“废了个话,不用白不用。不过我会好好揣着的,不用担心会给你丢了。”
-
燕子往他的包袱里装了些干粮和一枚罗盘,在第二日夜里把他送走了。
仿佛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燕子叉着腰,神气十足地咧了咧嘴,回到帐子里去收拾东西。
明日他总算能回去了,娘亲已经回到了府中,不日,爹爹也能回府了。
但当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难以入眠。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惹得他心里一顿纠结难受。
第27章 山道
燕子家的府邸位于草青,距东北的草场有段距离,乘坐马车得跑上几日。
燕子蹲在马车的角落里修燕儿给摔坏了的纸鸢,燕儿则倚在车厢壁上,边嗑着瓜子边看他忙活。
“弟弟,你说说话呀,闷死了。”燕儿嘟囔道。
燕子叹了口气,把纸鸢放下了,看向她:“我说什么?能说什么……姐,你还是别说了,最近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
“能有什么不大对劲呀,都快到草青了。”
燕子修理纸鸢的手一顿,凑到车厢门上听了阵,接着突然爬到她身侧,轻轻敲了下她背后的那块车厢的木板,那块木板便一整个地掉了下来,被他接住,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
木板后是一块凹槽,里头躺着一把剑。
“弟弟……你这是要做什么?”燕儿皱眉道,捏住了他的手腕。
燕子握着那把剑,望向车窗外。
“抓紧我!”燕子突然叫道,抱着自己的姐姐从车窗跃了出去。
燕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是被吓得一下子攥紧了他的衣物。待回过神来去看那马车,竟然已经四分五裂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碎渣。
她那张可爱的脸一下子被吓得煞白。
“这、这是……”
燕子抱紧了燕儿,戒备地看着站在马车残渣边的那个先前照顾他们的婶婶和几个侍卫,那条黄毛大狗守在两个孩子跟前,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正呲牙咧嘴地瞪着他们。
“你小子,竟然有些本事。”上了年纪的女人啐了一口,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道,“杀了他们。”
燕子跃上大狗的脊背,抱紧了它毛茸茸的脖颈,怀里护着燕儿,双腿一夹大狗腹部,大狗便带着他俩飞奔上了一条小径。
这黄毛大狗是二人的父亲一次外出时寻回来的,在府中还有另一只差不多体型的大狗。这狗幼年时还是小小的一只,长成后驮着两个孩子已经不成问题。
“姐!抱住鹈鹕!”燕子在燕儿耳边吼道,待燕儿抱紧了鹈鹕这才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把黑色的小球来,往身后抛去。
黑色小球在地面上炸了开来,顿时在两边中间炸出了一大团的烟雾,掩住了女人那边的视线。
鹈鹕乘机撒开四条腿,飞速跑进了深山老林中。
鹈鹕知道有一条道能快些回到府上去,只是山路崎岖,背着两个孩子不大好爬,燕子为了断后,只得爬下来,抓着树干往上攀登。
方翻过一道山头,便听见燕子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险些一头栽下去。
“燕子!”燕儿急得差点哭了出来,伸手要去抓他。现如今身边除了鹈鹕,就只有这个打小就护着她不让她被草青的那群纨绔少爷欺负的弟弟了,若是弟弟出了什么事她当真要疯。
“姐……你听我说,”燕子抓住了燕儿的手臂,咬牙道,“你同鹈鹕先回府里,找了人来。我在这里躲一阵。”
豆大的眼泪从燕儿的眼里涌了出来,她胡乱地摇着头,叫道:“一起走——”
“姐!”燕子怒道,“我现在动不了了!你他娘的给我回去乖乖报信!听到没有?!”
燕儿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愣神的时候被机灵的鹈鹕带跑了。
燕子勉勉强强松了口气,寻了个山洞坐下来。
他撩起裤腿查看伤口。有两个并列的小孔,流了两道黑血下来,浸湿了裤管,小孔周围已经红肿了。
他咬了咬牙,拿剑在伤口处割开一个口子,让毒血流了些出来。接着他从洞里的一小股泉水中接了些水来清洗。先前他就觉得这山洞阴冷得诡异,石壁还潮湿,或许会有什么水源。一进洞里爬了阵还摸到些苔藓他就更确定了。这下还真没猜错。
山洞太过明显。他复又接水润了润嗓子,扯了衣服包好了腿,爬出山洞去找别的路下山了。
眼下还是赶紧找个人多的地方落脚为妙。
可他不知道是走歪了还是怎么了,天都黑了他还是没能找到出山的路,在黑暗里摸了老半天才堪堪走到一条无人的山道上。
燕子暗骂了一声。走到这鬼地方来还不如窝在深山老林里。婶子那帮人定然不会一股脑地往一处跑,这条道又不算难寻,估摸着也差不多要被他们找到了。
念及此,燕子也不拼了命似的跑路了,干脆自暴自弃地拄着剑,一步一步拖着伤腿顺着山道走。
山道上没有明火,夜幕下只有一点清冷的月光引路。燕子如盲人般前行,耳朵却听得更仔细了。
他确实听到了有哒哒马蹄跺在泥土路面上。
不多时,他便隐约看见一头戴帷帽的黑袍男子驾着一辆马车在山道上晃晃悠悠地哼着小曲,指间翻转着一片锃亮的刀片。
他突然停了声儿,问道:“谁在那里。”
马车上悬了一盏灯,但烛光却没能映到燕子所在之处。
燕子提起剑砸了砸脚下的黄土地,道:“可……方便捎我一程?”
男子起了兴趣,赶马到了他身边,在那黑纱之后打量了他一番,弯腰单手轻轻松松地把他提到了后头的车板上。
“小公子,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荒郊野外?”他托着腮帮子问道。
燕子松了腿上的的衣服又重新系了一遍方道:“我和姐姐被人追杀了,我叫她先回去找人来了。”
闻言,男子不禁愣了一下,重新审视起这孩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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