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舍一听甄瑚表情稍微一缓,可是想到孙氏说张氏对着甄瑚并不是真心喜欢,不过只有一个儿子无奈罢了,于是心下一疼:“你是黑了心肝要害二弟的独子,你且不用多做狡辩,今日二弟都带着人证来了,你就不要抵赖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氏一手抓着椅子的扶手,手上青筋直冒:“老爷说什么呢。”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
甄舍在张氏面前来回走了两圈,脑门上的青筋直爆,最后实在忍不住摔了张氏一地的东西,最后坐在桌子前盯着张氏喘了一会粗气:“走,跟我去见二弟。”他霍然站了起来,伸手去抓张氏的手。
张氏往后一靠,躲了过去:“我不起!”
“不去也要去!你既然干的下这等子龌蹉的事情,如今便是没胆子承认了吗?”甄舍咬牙切齿的从上往下俯视着张氏。
张氏的双手握紧了拳,慢慢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是我丧尽天良要害了他儿子,怎么你心疼了,他又不是你亲弟弟,若是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会到如今还是一事无成,他倒好,做着江宁织造的位置,简在帝心,你有什么,你不过是个不明不白的养子,要是他没有儿子,我的儿子就可以继承甄家,都是甄家的子嗣,凭什么我的儿子要比他的低一头!”她脸色苍白,嘴巴却半点不饶人,“若不是我的未婚夫死的早,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个窝囊废!”
甄舍听完这话,倒退了一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张氏,而后看着对方捂着肚子的手:“你好!你好!你很好!你这个毒妇,原来一直以为你都是如此心思,嫁给我倒是委屈你了,给我生儿育女倒是糟蹋你了,你好,你很好!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
甄舍脚步飞快的往外走,外头听见动静的丫头小厮们忙退到一边,只有钱嬷嬷扑了上前,只一味抱着甄舍的小腿:“看在太太肚子的份上,老爷,太太是鬼迷心窍了,如何会说出这等事,太太嫁给你十年,兢兢业业府里之人无不称赞,老爷看在瑚哥儿的份上,饶了太太啊。”钱嬷嬷一嚎,跟着张氏一起来的下人们也都跪了一地,若是张氏出了事,他们这些人也不得好,在甄家过关了好日子的下人们,如何想回到清贫的张家。
张氏忽然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是这些年这些话,她是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她想如果自己那个未婚夫没有死的话,两个人是怎么样的琴瑟和鸣,怎么样的红袖添香,夫妻俩一人一世一双人。
甄舍冷漠的看着钱嬷嬷,一脚踹开了对方,而后回头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未婚夫不过是因为去多了青楼,染了那些个不干净的病,所以早早的死了!他有什么可跟我比,你瞧不起我,你张家有什么,你们张氏阖府上下可有比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的院子多一两钱!到了甄家你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真真是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张氏木讷的看着甄舍,而后看着趴在地上哭,不敢看自己的钱嬷嬷,难怪以前只要自己说起这事,钱嬷嬷就劝自己往前看,她做了半辈子的聪明人,原来她才是最蠢的。她双眼一翻,直往后倒,钱嬷嬷哭着爬过来,可是没来得及,到底是甄舍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张氏的胳膊,没让她摔在地上。
他正想着怎么对二弟交代的时候,就听见钱嬷嬷一声尖叫:“太太见红了!”低头就见着张氏身上那淡蓝色的襦裙上,一抹的血色。
☆、第三十四章
“早知道如此……”张氏躺在床上,无力的看着纱帐,钱嬷嬷什么也不能说,却是人心不知足。张家阖府上下都是属于文人的孤傲清贵,偏偏到了张氏父亲这边,一辈子做了祭酒,偏偏张氏的哥哥是个没用的,到如今快四十了不过是个秀才,且不是生产,说到底张氏所谓的依靠随着张父的日渐衰老,已经是青黄不接,后继无力了。
“小姐,您到如今都还看不清么,当初甄家愿意娶小姐,何尝是因着老爷,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太太的姓氏罢了。”钱嬷嬷实在舍不得让张氏继续纠缠在这里,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张祭酒是个拎不清的,偏偏整个张家都在张老太太的控制之下,一味的打压着媳妇,导致如今张氏嫁到甄家这么些年,都还如此。
张氏现是看了一眼钱嬷嬷手里的碗,而后才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面露不忍,可是到底还是说了:“当初,自孙少爷去世之后,府上便传出小姐克夫,明明是老太太娘家的家教不好,偏偏府里人却说着是小姐八字相克,那甄家当初上门第一句问的便是太太,而后才说起老爷如何如何,小姐,老爷是个糊涂的,宠妾灭妻对不起太太,可是就算如此整个金陵谁人不知咱们太太的贤惠,您是真错了,真的错了。”
钱嬷嬷是张氏的母亲给的,而赵嬷嬷原本就是张家的家生子,跟着张老太太较好,张老太太出身不高,虽说嫁给了当时落魄的张老太爷,谁知道张老太爷日后发达了呢,后生了个儿子偏偏是个会念书的,张氏的母亲,孟氏便是因此下嫁。
“太太,如今珠哥儿尚无大碍,您便回头是岸吧。”钱嬷嬷倒是不忍心,只往着好处想。
张氏摇了摇头:“迟了,太迟了,如今只能一步走到黑,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她吩咐钱嬷嬷将碗靠近了,而后将整碗的毒药都喝了下去,之后便闭目养神,她要活着,活下去,不光要活下去,她还要活的精彩。
钱嬷嬷只能小心的喂着张氏,她的小姐是世间少有的聪慧,可是如此聪慧的人,却偏偏看不清透,想不明白,大约都是张府的错了,亏待的太多。
甄珠一大清早的就穿的像个红色香囊一样,鼓鼓的到孙氏面前请安,等到了地方,就见着大伯也在,于是甄珠就先给孙氏磕头而后又对甄舍行了礼。
甄舍忙喊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甄珠往前来:“许久不见珠儿,如今倒是长胖长高了。”
“这些日子吃的多,平日太太总是吩咐厨房送吃的来,老太太这边的吃食又多是我喜欢的,吃着吃着就这样了。”甄珠对着甄舍倒是没多大恶感,毕竟是自己亲人,虽说糟心了一些,不过若是日后不再害自己,他还是能接受的。
甄舍笑着点点头,而后尴尬的看着孙氏道:“张氏身子不好,太医说如今只能静养,老太太若是还不放心,我便送她去庄子,只是如今瑚哥儿正生着病,等着他日后好了若是见不着,又要闹了。”
孙氏摆摆手,不让甄舍说下去:“到底是你媳妇,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们是把她当做自己人,可是她何尝把我们当亲人,十年了,老大,你是知道我的,咱们甄府哪里对不起她,闹得如今一家人多了心病,我原是想帮着你,可是老二虽说不是我身边长大的,到底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虽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是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我已经亏欠了老二,如今莫非还要亏欠与他?”
甄舍不自觉的挪了挪屁股,他活了将近三十五岁,在孙氏手里被照顾了近二十年,说到底是自己沾了便宜的。
孙氏微微的眯了眼,她的那个丈夫还是有些眼光的,在那个三个孩子里选了最老实的老二来养,可惜这媳妇是真娶错了,当初自己也是想着不能让甄舍为难,便由着应府的人操作,不过没关系,上一次出错,这一次绝对不会错了。她算了算张氏肚子里孩子的日子,而后想着丧妻大约是要守一年的,等着后年开春又能有一场喜事了,别的没有,绝对不能找个太有主见的,还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听话一些,本分一些。
“我给你媳妇找了两个嬷嬷,这有了身子的人自然不能随她任性了,到底是你的儿子,你如今又只有一个瑚哥儿,若是再有一个儿子,两兄弟之间也多一些帮衬,若非如此,当初老太爷又何须让你与你父母骨肉分离呢,想来你也是怨的。”孙氏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甄珠招手,而后等着摸了摸甄珠的头发,理了理他的衣领,甄珠软软的靠在孙氏怀里,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
甄舍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对着孙氏就跪下了:“老太太如此一说,让我这个做儿子的这心就跟刀刮一样,自儿子到了老太太身边,没有一天不是开心的,那张氏都是让鬼迷了心窍了,那姓钱的老婆子说都是当初张府带来的她的奶娘唆使的,等着事情败露了,便带着孙儿逃走了,谁知道这么巧那赵家就着了火了,应当是因果的报应,老太太仁慈,旁的不说,儿子这些年日日孝敬老太太不敢有一丝怠慢,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孙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之后一手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你如今是连母亲都不愿意喊了,虽说你媳妇给你生儿育女,可是我也是辛辛苦苦将你养大的,她进门不过十来年,你我的情分又何止十年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嚎开了。
甄舍忙凑近了,跪在孙氏面前,抱着孙氏的膝盖开始哭,孙氏伸手摸了摸甄舍的头,也跟着一道哭,只是甄珠被甄舍挤开了,回头就见着老太太脸上没有一点的眼泪,嘴角居然还挂着冷笑,等着自己那个便宜大伯抬头,孙氏的脸上满是哀戚,眼泪顺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