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反观这些年出来的新贵,却是个顶个的不是虚衔,隐隐在朝堂上与他们这些老臣们分庭抗礼,他们和这些新人斗来斗去,得意的是谁呢?
新帝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不由得浮现在了甄大老爷的面前,让他颓然变了脸色,跌坐在了椅子上。他可是分明记得,当初那个九皇子是出了名的爆炭似得性子、一点就着,为了这九皇子可是没少被上皇训斥,这在满朝文武中都是出了名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九皇子的支持者最少,毕竟大伙儿的眼睛都亮得很,上皇看中谁,都不会选择这个脾气秉性如此不适合的九皇子。
再加上九皇子当年可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他们为了支持各自看好的皇子,也没少给九皇子下绊子,待到上皇传位给九皇子,甄大老爷都还没回过神来,总觉得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时候他们这些人也嘀咕了半晌,大多都觉得,这新皇多半是上皇的傀儡。
要想验证这一点委实不大困难,毕竟九皇子那爆碳似得性子摆在那儿,若真的是新帝手掌大权,估计他们这些人立时就要有排头吃了,哪知道他们这一观望,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得很,因而这傀儡说也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甄大老爷也不例外,他可不觉得当年的九皇子能有那样的城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年的爆碳怎么可能就会变得喜怒不形于色了呢?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甄大老爷再自欺欺人了,瞧瞧这次南巡的做派,傀儡?甄大老爷心里面苦笑,他们都错了,这新皇哪里是上皇的傀儡,分明上皇才是被新皇架空的那一个!
电光石火之间,一切的不明白全都通透了,甄大老爷的面色已经惨白得毫无血色了,当年的九皇子可是手掌大军啊,那可不是几乎由世家子弟充门面组成的龙禁尉,那可是实打实的在南疆浴血奋战过的边境大军,九皇子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一时间甄大老爷也想了好多。
他怎么忘了,这九皇子除了性子暴躁之外,杀神的称号也不是空穴来风,这样一个人再加上心机、城府深沉,甄大老爷知道,如今甄家已经无力回天了。
甄大老爷书房的灯亮了一夜,桓谌那边也是如此,柳、薛二人告辞之后,夏太监便来寻了璟轩去桓谌那边。
“还知道低头,算他们识相,不过可惜了,一个孙家还不够分量,本来还打算拿甄家开刀,杀鸡儆猴。”桓谌自然有他的渠道知道柳、薛二人前来找璟轩做说客的事,言语间还真是带了点儿可惜。
璟轩一笑,上皇优容老臣,这些大家族盘根错节,传了几代下来,有出息的远比那顽劣不堪的少了不少,却一个个还不自知,原本这皇位更迭就带着新旧之争,自己这个叔叔隐忍了这么久,慢慢撒网,温水煮青蛙,到了如今也到了收网的时候,这些人现在恍悟事情不好,只怕也来不及了。
“甄家已经无力回天了,纵然没有获罪,他们也知道,日后前途无望了。”事到了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甄家怕是翻下了大罪,纵然皇帝不追究,但甄家自己也心知肚明,这一把名为“大不敬”的铡刀就悬在他们头上,若他们知趣安安分分,便能一世安稳,如果他们想要有什么不规矩的动作,只怕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抄家灭族了。
“当年甄家站在大皇兄身后,蹦跶得倒是欢。当年父皇南巡也是下榻甄家,甄家竟然给你父亲布置了逾矩的陈设,被你父亲发现后甄家摆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父皇虽然训斥了甄家,却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事后反而对你父亲多有怀疑。诸如此类的事,甄家当年可没少做,如今不过是前途无望罢了,还真是便宜了他们。”桓谌想起当年的事,眼中划过一丝血色。
甄大老爷记忆中那个脾气爆碳似得九皇子一直都在,只是经过边关的血洗又添了分狠戾的血气,只是这头凶兽一直被一座名为太子的牢笼禁锢着,依着桓谌的性子,把当年那些参与陷害太子哥哥的人全都血洗一番以祭奠太子哥哥的亡灵才痛快,但他却也知道,太子哥哥想要的却是这片江山的安稳。
如果太子哥哥还在,他一定是本朝开国以来最英明仁爱的君主,他背负着太子哥哥的渴望、为太子哥哥报仇的渴望,一直在走一根独木桥,在努力平衡着一切。这些老臣一个个根深蒂固,若是
贸然行动恐怕会殃及国本,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因而这些年他才会不遗余力的扶植新贵,一点一点把这些老家伙们蚕食,而璟轩的存在,则是他这一条孤独的道路上唯一能够倾诉和慰藉的人。
每当他看到璟轩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凤眼,他都会下意识的忽略了表妹的存在,在心里面跟自己说,璟轩就像是自己和太子哥哥的儿子。
璟轩若是知道自己这位皇帝叔叔竟然心里面还埋了这么个想法,大抵只能感慨他魔障了吧,璟轩自然不知道桓谌心底最隐秘的想法,但是这并不阻碍他感受到桓谌对待父亲的一片真心,他也是头一回知道甄家当年还没少给自家太子父亲下绊子。
“那忠安王府?”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他们是三皇兄的人,我听说那个桓译去找你麻烦了?”桓谌冷哼一声,想着忠安王府这些年各种拉拢人心,心里面早就算好了一笔账。
“他若当我好欺负,那他就失算了。这次也就罢了,下次他再找麻烦,看我能不能写个王府世子为庶母抱不平的戏码来恶心恶心他。”璟轩最近是越来越喜欢这种报复方式了,轻松又愉快,还给他写戏提供灵感,何乐而不为呢?
“你就这么喜欢写戏填词吗?”桓谌微微一皱眉,认真的看向璟轩:“你知道,你的身份……”
璟轩摇头,打断了桓谌的话:“我不过是林家的一个庶子罢了,舅舅。”
桓谌面色不改:“你可以不是。”
“我还不想不是。”璟轩一笑,“话说,我娘他对我这个便宜父亲林如海可是深恶痛绝,当年,他是不是也给我父亲下过绊子?”
“下绊子倒是没有,不过他身为东宫的人,就应该一心一意的辅佐太子,却摆出了个纯臣的做派,弄了个独善其身,当年我就看他不顺眼,偏太子哥哥敬重他这性子,不叫我找他麻烦。”提起林如海,桓谌的脸上满是讥讽,继而说道:
“若他能真格的一直独善其身,我倒是也佩服他,偏到了后来,他发现东宫事情不好,生怕自己受了牵连,又开始和旁的人家勾勾搭搭,你当真以为他和贾家的联姻就那么单纯?当初京中好一阵热闹,那贾家的女儿当年可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林如海又是鼎鼎有名的探花郎,他们这一对郎才女貌,可是羡煞了旁人,却瞒不过我去。哼,林如海,也不过是个墙头草罢了。”
璟轩心里面为自己这个便宜父亲默哀,难怪这一世他和桓谌有着叔侄、甥舅的双重缘分呢,这睚眦必较的性子还真是一模一样。
“好在他也算是有点儿功劳,把你抚养长大,若是你有半点儿的闪失,看我不剥了他的皮!”桓谌欣慰的说道。
璟轩听了,心里面苦笑,叔叔呦,您的亲侄子当年早就不在了,现在这幅壳子里的,不过是个老鬼罢了。璟轩还真是不能想象,如果当初这个小孩子真的夭折了,若桓谌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也便罢了,一旦他知道,林家只怕真的要倒大霉了。
☆、第七十九章
圣驾回程之时,甄家因丢失御赐之物获“大不敬”之罪,因念其是上皇老臣,上皇多有体恤,免了甄家抄家灭族的重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甄家世袭至今的爵位以及他们如今的官职都被一撸到底,甄家的这几位老爷都是恩荫的官职,并不是科举取士的士子,因而如今都成了白丁的身份,连街头写字卖画的秀才都不如了。
甄家从前国公府的匾额因为如今已经逾制已经被摘了下来,从前上皇多番御赐下来的物品也都被清点了一番,少了哪些都被登记在册,余者全部收回宫中,而甄家这些年为了接驾纷纷扩建的逾制的宫殿,则被和甄家的家宅隔断了开,宫殿处被桓谌更名为“谕园”,命江南总督府负责修缮、看管,用于维护“谕园”的花销则由内府每年供应,其余甄家的家宅、财物如数发还。
仅就是这样,甄家如今也叫苦不迭了,这些年甄家为了接驾,多番扩建宫殿,早就占了甄家祖宅的一半还要多些,从前圣驾一走,那些逾制的宫殿他们虽然住不得,但是花园一类的还是能做游玩之用,花园里的一些房舍也有他用,如今这道圣旨一下,连这花园都被划入了“谕园”的范围,他们甄家是半点儿都沾不得了。
甄大老爷听了“谕园”的名字,呆立了半晌,深深的叹了口气,也许,他想的没错,当年的九皇子,如今的皇上,还真的一直都是实实在在的太子党从未改变过,桓谕,老臣们都记得当年太子的名字吧。
想到当年自己在行宫里给太子准备的逾制之物,再看看如今已经被更名为了“谕园”的大半家宅,甄大老爷只能慨叹报应不爽了,至此,他是真的懂了甄家沦落为如今这个地步的真正缘由,心里面对于璟轩的怨恨,不由得也少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