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姜咬了记嘴唇,他转开两步,带着郁容转进拐角的阴影里随后才仰起头,“可我想要你的。”他又向前迈了一步。
这已经是一个不再礼貌的距离,但郁容不知是没有觉察到,亦或者是有意纵容着他的贴近。
江姜低垂着头,一截埋在柔软的发丝下白皙脖颈露了出来,弯出一截柔软的弧度。
他垂在两侧的手若有若无的擦到了郁容西服下摆。
羊绒面料很是细腻,蹭在手背上又带着点细微的酥痒。
「我想要你亲手写的,DearJiang」他压低了声,一字一顿地说。”
郁容啧了一声,煞有其事,“这可有些难办。”
——直到后来事情滑向几乎无可挽回的余地时。他才恍然地发现,在自己远远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放纵,乃至于享受着来自于江姜的暧昧追逐。
江姜见他拿乔,退了一步,装样道:“你不给的话,可是要后悔拿不到我给你的生日礼物的哦。”
回到家后,齐凯言的神色明显比较平时更显倦怠,郁容自知今天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地道。
他有意赔罪,巴巴地去倒了一杯水,赔着笑凑到齐凯言的面前,他盘腿坐到沙发前,仰着头把水塞到了齐凯言的手心里。
“宝宝,对不起,今天真的是事出有因,我来不及说,下次不会了。”他噘着嘴委委屈屈地道歉。
齐凯言捧着那杯水,目光从郁容光洁的额头一路陷落到深邃的眼窝,而后是那双笑起来风流慑人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因为仰头的缘故,分毫毕现地落在了客厅辉明的灯光之下。
——说一句灿若星辰也是不为过的。
齐凯言的那根支棱的脊椎骨随着略微俯身的动作而柔和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郁容的发顶。
触感其实并不好。郁容今天是做了造型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被发胶固定在了应有的位置上。
但齐凯言好似平常一样,缓慢而温柔地抚摸着,他叹了一口气,直勾勾地看着郁容的眼睛,“郁容……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他又一次原谅了郁容,就如同过去一模一样地温柔而又包容。
只是可能今天喝了酒应付了许多人,又确实有些晚了,齐凯言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或者至少说些什么,而不是单纯地一句没关系,下次不要了。
可他思来想去,却觉得能说的话,只有这八个字了。
郁容看着齐凯言此刻的神情,没由来地觉得惶恐,他几乎是本能地攥紧了齐凯言的手背,发誓道:“言言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你相信我。”
这句话被他说得真挚而深,这是他一贯擅长的。
谁还能对这样出自肺腑的滚烫话语冰冷以待呢。
第9章
齐凯言近日的情绪一直不高,倒不是对郁容那一日的小把戏还心有芥蒂。
只不过随着冬日的愈发临近,离他母亲的忌日也越发近了。
郁容对于齐凯言的那个妈向来是不太愿意提及的。
——那个女人死时不太光彩,生前又是齐凯言的拖累。
那是一个秋末的傍晚,齐凯言在外地比完竞赛回来,打开家门的时候,那女人的身子已经在 小平房里开始发臭了。
女人小臂上绑着止血带的位置沤烂出了一圈黄液,顺着青黄的胳膊淌到地上,与一地散落的黄白粉末糊成了稀稀懒懒的一滩。
这无疑是一个对于十几岁的孩子而言过于惨烈的情状。
但又似乎对于她这种——小小年纪生下孩子,不事生产靠着出卖肉体过活,又过早沾染毒瘾的女人来说,是极为常见的结局。
但即使如此,在她贫乏而困苦的人生之中,她仍然是竭尽所能的减少着自己带给齐凯言的负担。
虽然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孩子最大的负担了。
故而郁容对于这个女人无论是她生前死后都并不太待见。
不过这一次,郁容可能是存了一些补偿的意思,提出了要与齐凯言一道去城外的墓地扫墓。
——说是城外的墓地,但实际上是齐母这种人毫无可能葬进去的天价墓园。
申城到了秋季的末尾,雨水就不太多了,可偏偏今天温度骤降了不说,这雨也来得又绵又急。
虽说在这儿的墓碑都有专人细心打理。一应贡品更是更换勤快,但是齐母墓前莫名放着的那一束黄白贡菊也显得有些扎眼了。
是拿紫红色塑料玻璃纸包装的,里头的花瓣亦是缺水而泛黄卷曲,是在这地方轻易见不到的廉价货色。
齐凯言今日穿了一身灰白,郁容不想他碰脏衣服,抢先一步弯腰捡了起来,他里外翻看了一下,花孤零零一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有人放错了吧?”郁容拿着花左右翻看了一下。
齐凯言伸手想要拿过,却在瞥见大理石台上的一抹闪烁时停住了手。他伸手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是一条斑驳发旧的金色细链。
郁容也放下花,侧首去看,那链子细得有些吝啬,光泽暗淡,像是用了多年的旧物,搭扣处有一块缺口,想必这就是它被遗留在这里的缘故。
“一会儿放去管理处吧,估计是错放这花的弄丢的。”郁容漫不经心地说道。
但齐凯言并没有如他预料的一般应声,他只是举着那根链子怔愣地看着,半晌嗓音干涩,相识艰难至极地挤出了一句,“不……不是放错了。”
他的呼吸随着吐字陡然急促了起来,连那张素来冷淡白皙的面庞上都随着颤抖的话语攀上红痕,他一把捏住郁容的手腕,急促道:“不是的!不是的!”他嗫嚅着,眼泪唰得就淌了下来。
齐凯言极少有情绪如此激荡的时刻,郁容下意识地就用力把他揽入怀中,手在怀里人的脊背上用力安抚,“言言,言言!我在,我在这里,你慢慢说。”
齐凯言顺着他的力道,伏在郁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在熟悉的香气和体温下方才勉强止住汹涌的泪意。
他喘了口气仰起头,那双凉浸浸的眼珠子笼在了一汪泪里,他死死捏着那条链子,举到郁容的面前,“你记得吗,郁容,你看看这个!”
郁容盯着那条破烂金链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做工粗陋,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稀有货色。
齐凯言吸了吸鼻子,食指一寸寸地抚摸过金链的纹理,语音颤抖“妈妈……妈妈当年手上带着一条一摸一样的……”
郁容听他提到齐母当年,心里一个咯噔,但仍旧面色不改地接过,正反翻看了两眼,“可是当年留下的那些东西……”
他看了眼身侧的墓碑,“都应该一起收在这里面了吧,不是言言你亲手收拾的吗?”
“是啊……是啊……”齐凯言喃喃两声,“那这个……这个是哪里来的呢……”
气氛凝滞间,“小……两位小伙子……这个链子,能还给我吗,你手上的链子是阿姨刚刚掉的。”
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有些瑟缩地走了过来开口道。
“不好意……”齐凯言未尽的话语随着他彻底看清楚那女人的脸而彻彻底底地哽在了喉咙里,就连他身侧上了年岁之后素来遇事八风不动的郁容都有一瞬微微变色。
“这是你的?”齐凯言惊问。
许是因为郁容和齐凯言两人穿着一打眼就透着非富即贵,那妇人说话间显然有些瑟缩,“这东西……倒是不值几个钱的……我没必要扯慌的……”
郁容听她如此说话,并未开腔只是双眸微眯,心里已然打量了一个来回。
“不不不,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凯言慌忙解释,“只是我母亲有一个一摸一样的……”
听见母亲二字,那妇人的嘴唇抖了抖,“你……你妈是暖阳吗?”
暖阳二字一落地,齐凯言就像是叫晴天霹雳当空劈下,僵愣在了原地,“您……您是?”
其实不必问了,那年长妇人的面貌与他母亲足有七八分的相似。
那妇人蓦地落下泪来,水珠顺着她面上的沟壑蜿蜒而下,“我的小妹啊——”
齐凯言见她情绪激荡,激动之下就要伸手扶她,而一直冷眼旁观的郁容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他缓缓开口,问得话毫不留情,“你们姐妹感情既然如此亲厚,齐暖阳挣扎苟活的那几十年,你在哪儿?”
那妇人一抹泪,勉强道:“你是不知道啊!我的小妹十岁的时候就叫人拐走了,此后几十年音信全无,老太太哭瞎了眼,我也找了她几十年呐!可哪儿那么容易呢!”
“好好一人,见最后一眼的时候还是个活蹦乱跳的我小姑娘。哪成想,再见面,就是个冷冰冰的石碑碑了!”
郁容略一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省视,突然故意讥讽,“是啊人活着的时候找了几十年没找着,这断了气儿子出息了就找着了。”
“郁容!你给我闭嘴!”齐凯言却突然厉声喝止,他双手紧捏,垂在身侧,死死地瞪着郁容,眼中犹有泪意。
郁容猛地扭过头,“你吼我?”却是满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