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并不如何漫长的二十年人生当中,父亲母亲耳提面命令他首要学会的东西,就是永远要将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江姜觉得齐凯言能让郁容看上,且让郁容这种人物心甘情愿被捆在身边整整八年,怎么样也该是个聪明人,至少不该是蠢货。
江姜笃定齐凯言不会答应的,小孩都明白只有在鱼儿还没上钩的时候垂钓者才舍得继续下饵。
——只有没有彻底得到齐凯言的郁容,才会永远地、持续地爱着齐凯言。
一个多月后,江姜把完成的画作并薄己微的遗作一起交给了齐凯言,他没有收款。
“听说二位即将完婚,就当是我的新婚贺礼吧。”见齐凯言想要推拒,江姜略带羞涩地一笑,“齐先生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别人想要把礼送到郁先生面前都是件难事呢。”
齐凯言最终还是收下了,但还是不忘避嫌说了一句,“只是外人闲话而已,是有这个打算毕竟年龄到了,但是也没有说得那么快。”
江姜背对着他去倒水,眼中带着齐凯言看不见的刻薄,他状似无意道:“那我可要多叫几声齐先生,毕竟叫一次少一次,往后就是郁夫人了。”
齐凯言摆手失声一笑,“哪里还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规矩,又不是上上世纪了。”
江姜将泡好的茶放到齐凯言身前的茶几上,“虽然都到现代社会了,可还有不少人就得活在上上世纪呢。”
他眨了眨眼,“我们家里说话还要全程用敬语呢。”说完又话锋灵巧一转,含着三分羡慕三分落寞,“但郁家的长辈确实都很好相处。”
“齐先生运气好。”江姜说。
他又想到了什么,“最近喜事还真是很多,我家媛媛也要结婚了。”
齐凯言对那个美貌异常但先天有缺的女孩子印象很深,闻言有些惊讶,“是吗,那倒是……”
他想说恭喜,但又觉得奇怪,他并不觉得那个孩子知道结婚嫁人到底意味着什么。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气氛便有些尴尬。
江姜却好似没察觉出来,他笑了一下,“是啊请帖之前就寄出去了,郁先生可能贵人事忙,忘记和齐先生提了。”
齐凯言干干一笑,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天色不早了,我送齐先生下楼吧?再晚外面会太冷了。”
江姜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已然无话可说,自然而然地起身送客。
申城东南角,一私人俱乐部的餐厅露台。
这片占据半座山峰的会所显然被人清了场,煌煌灯火之下万籁俱寂。
唯有被拥立中央的五层小洋房的露台中央有二三人影。
康庾发迹十几年,本以为在这申城之中再不会有这样能令他紧张的人和事了,但如今却还是不由得掌心出汗。
他用余光瞥了眼,自己的保镖随从秘书都跟在身后,不由得多了一分底气。
他跟在侍从的身后上了五楼小露台,从黑影憧憧的保镖间远远地窥得了坐在沙发上的郁容。
康庾睡着自己的脚步,一寸寸地接近这那个身影,他一点点儿地打量着那个男人。
郁容矜贵,饶是康庾凭借妻子一举成为申城中颇有地位的新贵,也不太有机会能见到郁容本尊。
他也递过拜帖,可惜石沉大海。
康庾仔细地琢磨着那张脸,郁容还能看得出十几年前的影子,只是没有当年的漂亮刻薄了,眉宇间多了许多深沉慑人的东西,气势也是大不相同。
他时隔十二年,再一次站在了郁容的面前,“郁先生,久仰了。”
郁容手上转着酒杯,显得轻佻,他看了康庾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康庾……”他缓缓念出了面前这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的名字。
那一瞬间,康庾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把上了膛的枪顶在了太阳穴上,冷汗唰就浸透了后背。
看他露出疲败之态,郁容扯了扯嘴角,“坐吧,有几句话想问你。”
康庾就是全文提到的那个想见郁容的,是齐凯言公司的顶头老板的顶头大老板以及来点评论吧爸爸们QAQ
第28章
康庾坐下之后,酝酿了一下想要拿捏住场面,率先开口,“郁少……”
听见这两个字,郁容的眼皮便不由自主地提了一下。
他们这群人没到做事的时候被人叫一声少爷小姐的不奇怪。
可一旦开始做事了,就不会有外人这样没有眼力见地称呼了。
康庾的妻子是傅家的一位小姐,他浸淫其中十几年自然不可能不明白这里面的忌讳。
他是故意的。
只是郁容并没有发作,他只是转了转手上的细圈戒指,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齐先生到我手底下做事的时候就想来拜访一下郁少了,只是郁少贵人事多,一直没有机会。”
康庾说着,脊背慢慢挺直了起来,话语也逐渐找回了该有的节奏,他确实不愧于白手起家攒下的那么大一份家业,并不是一味靠老婆娘家发达的男人。
郁容漫不经心地开口打断,“更早一点吧,在他还没去你公司之前,康先生你就已经想要见我了,只不过你我缘悭一面。”
康旭咧嘴一笑,露出一半微黄的牙齿,“郁少这话说的,您这样的人物,生意场上,谁不憧憬着见您一面呢。”
“多谢你找回他失散的亲人。”郁容不接他的话,突然跳转了话题。
康庾心底咯噔一下,想起何年的事情,却见郁容没有发难的意思,他沉下气来拿腔拿调,“郁少都关照的人,我哪里敢不上心呢。”
“可是我最烦别人打我身边人的主意。”郁容轻声道。
康庾的呼吸顿了一秒,但郁容没给他讲话的机会,轻轻放过了这一茬,“但我也不喜欢欠人情,康先生说说吧。”
康庾略微前倾了一下发福的身体,“我对411那块地一直很有兴趣。”
郁容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一掠,定定地落在了那张泛着油光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但也不必开口了,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康庾突然古怪一笑,“郁少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您说我们缘悭一面,想必是早就忘了旧事了。”
郁容的脸上终于有了今晚第一个比较明显的表情,他修眉皱起,眼睛下意识的微眯,斜斜挑向看康庾,看上去刻薄而又傲慢。
——就是这么张脸。
康庾几乎无法自控地想。
但他深知现在没到时候,此时一提已然有些自乱阵脚,只得强压下心头的激荡,“当然了郁少,我也不是挟恩图报的意思,只是想和郁少做生意。郁少若是点个头,款项康某一分都不会少。”
康庾说完就站起身略一点头。郁容没有拦人的意思,他好似真的对康庾的所谓旧事无动于衷,一点儿也不好奇。
康庾带着随行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去,等到坐进自己座驾关上门地那一刻,他胃里的那口气才彻底松散下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出露台大门的那一刻,郁容的脸便彻底沉了下来,他轻声说了两个字,“去查……”
同样的两个字,却不再是对叶彤说的。整晚就如同影子一样肃立在阴影之中的阿辉点头应了一声。
江媛的婚礼办得豪华却又匆忙,她即使穿上了十米的拖尾婚纱,站在聚光灯之下被父亲交给了另一个男人,也仍旧像个孩子。
那个被选中的男人长相清俊,算得上是一表人材,但诚惶诚恐地太过明显而并不是十分讨喜。
郁文玉没有来,江姜陪着他。
他买下的鲸鱼们因为适应不了堂皇的人造海洋而陆续在婚礼前一周都陆续死去了。
但郁文玉没有表现得很难过,他照样画着他的画,做着大多数人看不明白的装置艺术。像是完全接收不到江媛即将结婚的讯息。
他只是有一天对着江姜自问了一句,“为什么媛媛不能是个正常的女孩子呢。”
但这话他是没办法对郁容说的。
他把礼金交给了郁容,是一个并不如何丰厚但是寓意十分好听的数字。
江媛的母亲在签字单上看到之后就主动找到了郁容,她作为一个母亲,一向是对郁文玉难掩责怪的。
但她此刻却对郁容说,“媛媛不懂事,她也不懂爱。”算是聊作的安慰。
——因为江媛不会意识到自己失去了爱情,在她的世界里,她的爱情在她记得郁文玉所教会的自己名字写法的余生都永垂不朽。
齐凯言并不十分清楚其中的原委,他坐在郁容的身侧,看着台上的少女,他从听说这一场荒唐婚事的时候就从心底里不赞同。
他向来看不惯这群人将明明同样的人分作三六九等,按照功用区别对待的做法。
被这样待价而沽选出来的人,真的能对江媛这样的人付以真心吗?
只是他没立场也没资格对别人的家事置喙,也就只能对郁容说上两句。
郁容却只是说:“江媛不一样,她是整个江家人眼里的掌上明珠,爱她能得到的,比你想象的可多得多。这么一条终南捷径,这种男人不会不珍爱的。”
他说完见齐凯言仍旧面露犹色,便转移话题哄道:“你喜欢这样的布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