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浪 (寒鸦)

　　“殳老板干什么？”他问。
　　殳明轩像以前一样，把头埋在他颈窝那里蹭，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想到昨天晚上，隔了整整五年的同床共枕，就忍不住心里涌过暖流。
　　“老师，碗放着我洗就行。”
　　欧阳卿没说话，还是把锅洗干净了，放在了沥水架上。
　　“吃饭吃饭。”
　　殳明轩推着他坐在了餐桌前，把豆浆油条给他放上，还体贴地剥了个水煮蛋。
　　欧阳卿沉默，跟殳明轩一起吃早餐。
　　等快吃完的时候，殳明轩忍不住把自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老师……这边房子有点老了。我看阳台拐角都有生霉菌的痕迹，顶楼容易漏水。”
　　欧阳卿沉默。
　　“而且啊，爬五楼我都有点吃力，这边也没电梯。周边环境也比较差……”
　　“殳老板想说什么？”
　　“哦，我的意思就是……”殳明轩笑了笑，“要不要，搬到我那里去住？我也好照顾老师。家里还有辆车，到时候老师上班也不算远，一脚油门就从国贸过来了不是……”
　　然而最后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欧阳卿一直沉默，让他甚至后悔自己说了这些。
　　“要是不想就——”
　　“殳老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欧阳卿也不看他，手放在桌子下面，眼睛也垂着看着桌面。
　　“啊？”
　　“您给我介绍了活儿，又给我面子参加学校配音大赛。”欧阳卿道，“昨天晚上……那算是感谢的酬劳……我知道我也没其他什么能给您的。殳老板就想要这个，我就给了。不算错吧？”
　　殳明轩感觉一盆冷水就从头浇下来。
　　“老师，您怎么能这么说！”
　　“不然呢？”欧阳卿问他。
　　“我们之间，昨天晚上……难道——”
　　“我们之间？”欧阳卿反问，“昨天晚上？”
　　他缓缓抬眼看殳明轩。
　　眼神冷冷清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睡一夜就要搬去同居？殳老板是想金屋藏娇，包养我？那我价码可不低。”
　　殳明轩深呼吸了一口，死死捏住拳头，以防自己暴怒掀了桌子跟欧阳卿对骂。
　　“我这么多年……都没忘记老师。我说得还不够？我表达的还不够？”他哑着嗓子问。
　　欧阳卿轻笑一声。
　　“我懂。”他叹气。
　　殳明轩额头青筋暴起，再也忍不住了，开口就骂：“你懂个屁！”
　　欧阳卿看他：“你别忘了，当年是我提出的分开。”
　　“要提当年分手是吗？”殳明轩眼眶红了，“当初你说要分手，让人给我递话。我特么还在国外，买了当天的票，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经济舱回来，飞机落地水都没喝一口回来找你。你呢？把我的所有东西扔了，连面都不肯见我。老师不觉得应该给我个交代吗？”
　　“那殳老板要什么交代？破镜重圆，分钗合钿，言归于好？”
　　“为什么要跟我分手，老师。”殳明轩问，“那会儿我们多好……你说要跟我在一起。我就去国外找地方，办手续……租教堂，租礼服……给亲朋好友都订了机票。戒指……戒指都买好了不是吗？为什么要分开？”
　　“没有什么为什么。”欧阳卿淡淡地说，“我一个大学老师，圈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跟一个男人结婚，回头工作还要不要？我的脸面还要不要？”
　　殳明轩感觉冰凉的刀子五年后再一次把他的心剌开，痛得鲜血淋漓。
　　天渐渐亮了。
　　鸽子在天上嗡嗡地飞翔。
　　两个人坐在餐桌的两头。
　　这么近。
　　那么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欧阳卿进了卧室，把他的衣服拿出来，又拿了自己的围巾和帽子，一并递给他。
　　殳明轩沉默地站起来，穿好了衣服，走到门口，把外套穿上，拉开门走出去。
　　“殳老板。”
　　殳明轩回头看他。
　　“那天晚上在你家收拾完被褥，找遥控器的时候，开了抽屉。”
　　殳明轩一愣。
　　“抽屉都是我以前的老作品。”欧阳卿说，“我看着挺眼熟的，那会儿殳老板从网上找资源，在电视上跟着录。录了好些年，废了你不少心血。我知道。我心里挺感谢的。”
　　“老师……”
　　“如今CD机，VCD机都淘汰了。生产光盘的企业全球也不剩几家……该扔就扔了吧，别留着占地方了。”欧阳卿说。
　　殳明轩的眼神让欧阳卿想起了荒漠上受伤的狼。
　　“欧阳卿，喜欢你我犯贱。”他 一字一顿的说。
　　说完这话，他从外面摔上门。
　　转身下了楼。
　　*
　　在殳明轩没看到的地方。
　　欧阳卿靠在门上，捂住嘴，眼泪疯狂落下。
　　过了一会儿，他呜咽了一声，顺着门滑落，坐在地上。
　　狼狈不堪。
　　作者有话说：
　　……我都感觉还是分了合适……（忧心忡忡的作者）
　　明日无更哈。


第17章 八百万分之一
　　欧阳卿坐在地上，用胳膊捂着眼睛。
　　泪水被衣服吸干，再也落不下来。
　　他蜷着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安静得体的一如既往。
　　他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是这么狼狈，就算再一次把殳明轩赶走……也绝不会哭出声响。
　　忘了多久了。
　　他承受过的，都在阴影下，从来不曾袒露在别人的面前……孤独仿佛早就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让他与世界割裂。
　　唯一建立起这条桥梁的，似乎是殳明轩。
　　也只有殳明轩。
　　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恍惚中，思绪回到了曾经的那些岁月……
　　*
　　“老师，我们社团打算元旦聚会。”
　　2007年圣诞节第二天，殳明轩看了眼手机，兴奋的说。
　　“你们社团？”
　　“是啊，网络配音社团。大家准备来北京聚会！有大概二十多个人！”
　　欧阳卿边听着殳明轩叽叽喳喳的描述他们社团这次规模有多大，一边把菜篮子提入了厨房……
　　“你们社团……是叫音浪对吧？”
　　“嗯嗯，就这个。”殳明轩跟着进了厨房，自然而然从欧阳卿接过菜，分门别类放好，在水龙头下冲洗。
　　他还挺得意的，“老师我可是社团头牌。”
　　欧阳卿被他逗笑了：“‘头牌’难道是什么好的形容词，骄傲成这样。”
　　“这老师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头牌就是褒义词。”殳明轩用手机打开一个WAP页面，翻他们发的广播剧，“您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播放量都不低吧。我们社团做的剧总播放量都超过五百万了。而且好几个杂志还采访过我们。”
　　欧阳卿从殳明轩刚换的N81手机上仔细瞅了瞅那个小屏幕，再看了看殳明轩殷切的眼神。
　　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
　　“嗯，你们社团挺厉害的。”
　　“老师，跟我去参加社团面基不？”
　　“面基？网友见面是吗？”欧阳卿穿戴好围裙，开始切菜，“我不去了吧，你们小朋友自己玩不好吗？”
　　“老师您说话怎么每次都这么老气横秋的啊。明明您才三十出头。”殳明轩跟着他身后说，“去嘛去嘛，元旦在家里又没什么事。”
　　欧阳卿手里的刀顿了顿：“小殳，上次我让你元旦回广州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不回去。”殳明轩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我觉得在北京挺好的，过了年我就找活儿干。”
　　“认真的？”
　　“认真的！”
　　殳明轩是个成年人，欧阳卿也不用再多说什么，想了想：“那我回头问问看有什么角色适合你。”
　　“好。”殳明轩整个人趴到他背上。
　　欧阳卿背后一沉，差点就切到自己手。
　　“老师，跟我去嘛……”殳明轩在他耳边撒娇，“元旦您一个人在家，我自己去，我舍不得。”
　　殳明轩的声音带着一种低频上的沙哑，又不会显得老气，一撒起娇来却又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柔软和清澈。
　　没有人抵抗得了。
　　欧阳卿也不行。
　　他叹息一声：“行吧，我跟你一起去。”
　　*
　　聚会地点选择在南锣鼓巷的一家咖啡店，老胡同里面的咖啡馆，后面一整间大屋子被他们租了一天，一群人在里面叽叽喳喳，吵得欧阳卿头痛。
　　他跟这群陌生的小朋友是没什么话要说的，年轻人们也对他有些远。
　　还好他拿了剧本，夹在文件夹里，慢慢翻看。
　　“欧阳老师您好。”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老师，这我好朋友，社团的配音组长。”殳明轩说，“乐乐。”
　　“我叫魏乐贤。”
　　魏乐贤的年龄跟殳明轩差不多大，伸长脖子看了看欧阳卿手里的本子：“老师您在看什么？剧本吗？”
　　“嗯，新接的一个电视剧。下周进棚。”欧阳卿说，“先熟悉一下。”
　　魏乐贤自然而然露出了钦佩和向往的眼神。
　　“欧阳老师很厉害。”他说，“我听殳明轩说你要过来，就上网查了您的资料……很佩服您，给那么多明星配过音。”
　　周围几个年轻人听到了他的话，都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