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潮生 (江宴秋)

　　保安大叔让周然进去坐会儿他也没动，像是感觉到上方传来的视线一般，他倏地抬了头，正对上程叶熏的目光，像往常一样，弯了眉眼，朝他挥挥手。
　　程叶熏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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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街边的咖啡店里落座，面对面坐着，按以往的习惯点了两杯喝的。
　　“给你发消息了，你有看到吗？”周然说道。
　　“看到了。”程叶熏对上他的视线，发觉他头发剪短了点，额头眉眼全都露了出来，炯乎有神。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拉入黑名单。”周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唇角下压，那笑容让程叶熏觉得不舒服，虽然他知道周然只是调侃并没有恶意。
　　“保安大叔换人了啊，都不认识我了。”周然又说，“我说了老半天也不给进。”
　　以前周然经常来找程叶熏，过于频繁导致他和门口大叔都熟络起来了，那大叔每次见到他都要说一句“又来接程老师啊 ”，周然还能笑嘻嘻地和他聊会儿天。
　　“安全管理加严了。”程叶熏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垂着眸看咖啡上的拉花图案。
　　周然发现从程叶熏见到自己就没笑过，态度敷衍，一时也有些不乐意了，“别这么愁眉苦脸，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我觉得没什么可聊的。”
?“有的。”周然盯着程叶熏，盯着面前这位他不曾珍惜的人，问，“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挺好的。”
　　然后再没有说话。
　　程叶熏夹了一颗方糖放入咖啡里，拿着小勺搅拌，爱心拉花被破坏掉。
　　“你怎么不问问我？”
　　程叶熏有些无奈，觉得周然还是幼稚得像个小孩，“那你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搅动咖啡的手一顿。
　　“周然。”程叶熏语气严肃了一些，他的心里一阵闷闷的烦，因为周然，因为周然莫名其妙的话语，“我们没有必要谈这个。”
　　“那应该谈什么？”周然有些急切，“这么久以来我真的很想你，我还住在我们一起租的公寓里，你好多东西都没带走，我每次都会想起曾……”
　　“周然，我已经结婚了。你知道的吧。”程叶熏打断他的话。
　　“是啊……你已经结婚了……”
　　一瞬间，周然像是被那句话打击到一样，眼神落寞下去，仿佛刚刚神情熠熠的不是同一个人，他喃喃自语了一下，又抬起头来激动地询问，“你喜欢他吗？他是做什么的，对你好吗？为什么你没有戴戒指，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一连串的逼问让程叶熏心里怒气值上升。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周然。”程叶熏说着就起身，“如果你说的聊天是这样聊的话，那我们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他又想到自己身上没有现金，“咖啡钱我会转给你的。我其实很讨厌喝咖啡。”
　　程叶熏往外走，周然在身后跟上来，出了门拽着他的手臂不让走。
　　“程叶熏我求你了，别这么心狠好嘛。”
　　心狠吗？程叶熏不禁反问，难道心狠的不是你自己吗？
　　“你是不是忘了，是你自己要分手的。我当初问过你的，你非要分手的啊。”程叶熏觉得自己在大街上数这些过去的事情真的很丢人。
　　分手的时候他一遍遍确认，而那时的周然一遍遍坚持自己的想法。要分手，哪怕再也不联系。要分手。要分。
　　周然拽得很紧，“你在我怪对吧！你还在跟我赌气？”
　　“这没有意义了。”程叶熏从他的手里使劲挣脱出来，天气阴沉得不像话。路过的人行色匆匆，不时看过来一眼，又走掉。
　　“你现在又跟我演什么旧爱情深的戏码呢？我以前迁就你忍让你，是因为喜欢你，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跟其他人乱来吗？我给你过你机会了，见过家长后你还是不知道改，你想分那就分吧。”
　　程叶熏一连串说完，只觉得鼻子酸酸的，明明没有风，他的眼睛却像是被冷风吹过红红的。其实没有很心痛，毕竟感情他已经不在乎了。只是觉得自己当初的真心都喂了狗。他真是太傻了。
　　周然愣在原地。原来……原来他都知道。
　　程叶熏当然知道了，人家小三都找上门来了，给程叶熏一顿骂，骂得狗血淋漓。真是奇了怪了，做小三都这么嚣张的吗？
　　“不是，叶熏，你听我说……”
　　周然着急去拉程叶熏，被突然的一声“小舅舅”给打断。
　　又甜又清脆的一声，听起来还很耳熟。程叶熏侧头看过去，还没找到人，小孩儿就扑到了怀里，抱着
　　自己的腰，眨巴着眼睛又叫了声“小舅舅。”
　　周然一时也忘了说话。
　　“蓁蓁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来的吗？”程叶熏低头摸摸她的头，问道。
　　“不是噢小舅舅。”叶蓁说着往后看，“我和舅舅一起来的。”
　　舅舅？
　　程叶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与站在风中的陆怀珏对上视线。


第10章 泪珠
　　陆怀珏走近程叶熏，沉着脸。
　　周然话卡在喉咙间，这个男人无形之中给了他一种压迫感，仅仅是看自己的眼神，就很不友善。
　　“叶熏，你就是和他结的婚？”周然忍不住猜测道，这个男人究竟哪里好了，板着脸以为谁欠他钱啊？
　　“小舅舅，他是谁啊？”叶蓁皱着眉头问着，这个人看起来真凶！
　　“蓁蓁，闭嘴。”没等程叶熏回答，陆怀珏率先开口。
　　“……噢。”
　　“请问您找我的结婚对象有什么事吗？”陆怀珏跨了一步，把程叶熏挡在身后，他比周然高一点，说话的时候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特别是强调了“我的”两个字，更让周然觉得傲慢。
　　“你滚开，我要和程叶熏说。”周然气不打一处来。
　　“不好意思，我的太太看起来不太想和你交谈。”陆怀珏尽量维持表面上的客套，从衣兜内里掏出一张黑色烫金名片，递给周然，“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谈。”
　　周然扫了一眼上面的字，没接。
　　“啊。”周然了然于心，“总裁啊。”
　　身份上的诧异让他瞬间低人一等，可还是不愿妥协，“呵，结了婚连钻戒都不愿意买？”
　　“这就是你的新欢？也不怎么样嘛。”周然看向陆怀珏身后的程叶熏，嘲讽地开口。
　　“周然！……”
　　“谢谢提醒，钻戒不需你担心，我有安排。”陆怀珏依旧是那副不气不扰的模样，他伸手揽过程叶熏的肩膀，又把叶蓁牵上，目光淡淡落在周然身上，“我们还有事，就不陪了。”
　　程叶熏被陆怀珏带着往街角的书店走。
　　陆怀珏下午接叶蓁放学，叶蓁说是要去书店买绘本，半路下车，偏偏这么巧看到程叶熏和周然从咖啡厅出来，陆怀珏瞬间脸就黑了。
　　“蓁蓁你去选绘本，我和小舅说说话。”进了店里，陆怀珏对叶蓁说道。
　　“好哦。”
　　等叶蓁去书店里面找绘本的时候，陆怀珏站在程叶熏身边，审视，脸色很不好，然后说，“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
　　程叶熏心里一团乱麻，难受得很。
　　他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圈倒是先红了。
　　“我……”
　　“等下。”
　　陆怀珏心里更是乱成一团，他拧着眉把程叶熏往书店最里的一排书架那儿带，没什么人。
　　“现在可以说了。”
　　程叶熏一直垂着眸，一直堵在心口的情绪开始泛滥，陆怀珏给了他一个发泄口，却让他更加无法回答。
　　他的生活被周然搞得一团糟，以前是，现在还是。
　　甚至差点弹不了钢琴。
　　“对不起……”他没来由地开始道歉，视线早已模糊，快要收不住眼泪，又不想被看到，于是背过身去，朝著书架，断断续续地继续开口，“他今天、突然来找我……说一些……的话，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程叶熏开始把脑海里的经过复述出来，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力量拽过去，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陆怀珏搂在了怀里。
　　“哭什么哭？”
　　陆怀珏把他搂在怀里，鼻息间是程叶熏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明明一颗心都因为他轻微的啜泣声给攥紧了，说出来的话还是冷硬的，丝毫不像是安慰人的样子。
　　他本来很生气的，还可以说更重的话，在看到他红红的眼睛的那一刻，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这么静静地让他埋在自己肩头哭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程叶熏才抬起头，胡乱地擦了一下眼泪。
　　“对不起。”他说，鼻音很严重。
　　“对不起什么？”
　　程叶熏吸了一下鼻子，“把你牵扯进来了，周然对你说了很冒昧的话，还有……”程叶熏看向他的肩头，“这里湿了。”
　　这并不重要。
　　陆怀珏往前一步，把他抵在书架之间，逼近。
　　程叶熏哭得眼睫都湿了，眼尾红红的像是被狠狠欺负了一遭，太可怜了，正警惕地看着自己，一只纯良的小绵羊，呼吸也浅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