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了解张野,刚擦了两下,不好意思笑了下,“就别瞎讲究了,你们师哥师弟嘛,也不是外人。”
老唐净了净毛巾,拉着张野的T恤便伸了进去。
“哎呦,唐老师我自己来。”
“别动,瞧这汗津津的,一只胳膊怎么自己来?”老唐今天像个慈父,张野汪凝也确实感动了他。
他给张野擦完身子,又是没洗毛巾就拽着汪凝一通擦,汪凝不习惯别人碰自己,连躲了两下都没躲开,僵僵地站在那里。
惹笑了张野和穆瓜。
“瞧我又忘了。你们兄弟谁也不嫌弃谁是吧?”粗糙的老男人给自己找着台阶,“这样也公平。”
“快上场了,你俩抓紧时间歇会儿。对了……”老唐看着他们吊着的胳膊,不很美观:“这个,上台时候不吊着不要紧吧?也就几分钟。”
“没事。”汪凝说。
“对了,录像呢,化化妆会好点吧?”老唐又问。
“别了吧。”张野嫌弃化妆间里的东西公用的,给老唐打了个自信的手势:“我俩素颜很能打的!”
老唐不抬杠,又扒拉扒拉他俩的头发,近瞅一眼远瞧一眼,终于放心地走了。
穆瓜羡慕地说:“你们老师真好。”
张野汪凝意味不明地相视一眼,告诉他:“希望以后他能带你们班。”
大合唱之后,张野汪凝就该上场了,两人各站一个台口。
候场时,张野望着那边的汪凝有些感慨。那时他们一起来这个大礼堂时,争得你死我活。
争什么呢!张野心里笑了下。最后争成了自己人,以后说不准……
脸要红,张野不敢再想。
往常大合唱后,就是观众们上厕所时间,然后回来观看评奖、颁奖。
大合唱没唱完,已经有不少人起身。
主持人报幕:“最后一个节目改编版《青花瓷》,演唱者是高三特教班的——”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到要出去的同学都停了下来看向舞台。
“怎么还有个节目?”
“搞什么玄机?”
主持人抬高了声音,抑扬顿挫道:“有请张野、汪凝——”
“我□□男神!”
“张野——”
“汪凝——”
太突然了。
台上无演员,台下已尖叫,这就是区别。
校长和导演站在台口,两幅难以言表的样子。真被老唐说对了,张野汪凝还没出场,生生把散场戏弄成了压轴戏。
走到半路的同学不是停在原地就是退了回来,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同时背景大屏幕亮了起来——一声鹤唳,如泼墨而出的山水间飞过两只白鹤,将人带往水墨深处的江南水乡。
音乐响起,琴声空灵而清静、笛声合入,遥远而悠扬。
“白釉青花,正是此间景如诗画----”
“我操开口跪!!!”高三特教班的同学当仁不让地沸腾起来。
一口戏腔顿时显得高大上,引起一片热烈掌声。许多人不知,青花瓷还有这种唱法。
一句念白激起评委老师一身鸡皮疙瘩。
“这应该是真声吧?”
“不像是碟音,谁啊?张野还是汪凝?这念白可了得!”
“原来没听过张野有这个嗓子,是那个新生吧?”
“张野那小子每次都能叫人惊喜意外,肯定是他。”
“哎,就这一句念白,你们几个懂戏曲的能分清是旦角里哪个分支不?”
“不好说,嘘——”
两位主角一左一右随着渐亮的灯光出场,又引起一阵尖叫。
尖叫声中,汪凝开了口:“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我□□操,我凝哥的声音,我真操了……”
“这辈子都没敢想过会听到凝哥唱歌!”
沸腾的不止观众,评委席又开始议论:“这男生嗓音真棒啊!”
“你说他和张野打擂台会不会更好看?”
“能不能别说话!”评委老师一边说着身边的人,一边回身做着安静的手势。
奈何作用不大。
张野接唱:“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中年评委摇摇头,“可惜了,嗓子是好嗓子,他要用刚才念白的声音接唱,会无可挑剔!”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汪凝看向张野,接着唱:“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曾向往的地方。”
“听见没,凝哥改歌词了!”
“我靠他们在互动哎!”
“你们觉出没,我凝哥唱得好深情……”
而他们不知道、看不见的,是汪凝微微发红的眼角。
张野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此刻汪凝为什么会动情,他用挺拔的男声戏腔推出来三个字:“天青色——”把歌声带入高潮。
汪凝紧紧接唱:“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两人相互望着合唱:“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脉脉情意在四目中相互重叠,缠绕不清。
高潮过后,音乐放慢,渐渐将要消失。
张野忽然朝汪凝伸出了手,汪凝握住了他的手。
又是引起一片尖叫。
“啧啧。”中年评委又说:“还是少点什么,浪费了开头的好念白……”
“足够第一了,足够了!”
“我只是想让他更好。”
合奏乐将消失未消失时,所有人都以为结束时,琴声笛声同时合入。评委老师心心念念的唱腔终于再次出现。
张野用开头念白的嗓音唱道:“月莺歌——轻乘船,风停后,江心岸,昨夜梦回江南春归鹧鸪天——”
那个婉转扬音的“歌”字拖了那么一拖,绕了那么一绕,生出说不明道不尽的千娇百媚,从双耳传入心中,令人好受得无法表达。
“哟我纯哥这声音勾得人……”
“糟了糟了,我要弯。”
“我也是,不如明天一起对纯哥表白吧!”
“你们给我们女生留点活路好不好!”
合奏乐重新进入,再次掀起一场高潮,激得评委老师拼命鼓掌。
这可能就是李逸臣说的,高潮迭至。
“挽清风、抚凭栏,三巡后月高悬,却在珠帘暮卷幽幽白云间——”张野最后一个字用颤着的气息,有节奏地缓缓推出,越推越远,似乎真把人带往了那个意境之中。
汪凝接上最后的念白:“白釉青花,正是此间景如诗画----”
又勾人一身鸡皮疙瘩,一头一尾,有始有终。
大幕慢慢闭合,两人挨地很近,迎着经久不息的掌声鞠躬谢幕,十指相扣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汪凝忽然说:“纯纯,生日快乐。”
他师弟今天十八岁了。
第68章 生日
鼓楼老街的梧桐树下,张野汪凝走着回家的路。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把张野的开心放得很大。
他把自己的生日忘得干干净净,估计爸妈都给忘了,偏偏他师哥记得。这足以使他的兴奋从谢幕、返场、评奖、颁奖,一直持续到现在。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张野高高跳了起来,用手去拍打树叶:“烤串?烤肉?还是涮锅?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他记得自己给汪凝说过月份,没说过具体哪一天。
聊天的过程中如果要问问题,一定要一个一个问,不然经常得不到应得的答案。
汪凝避开了第二个问题,“都快凌晨了上哪儿吃饭?回家吧。”
“也是。”张野无所谓地说:“那明天我请你。”
他本来就对过生日无感,爸妈常年不在家,从记事起基本上就没人给他过过生日。今天汪凝能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他已经很高兴了。
然而汪凝一直在等着他问,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啊之类的话,张野压根想都没想。眼看这个话题便要打住了,汪凝不得不说:“你生日就这么过了?”
“那还要做点什么,不然你给我唱个生日歌?”张野笑道:“怎么,你年年还过生日啊?”
前十年家境虽然富裕,却是汪凝最想抹去的记忆。后八年日子虽然窘迫,相依为命的母亲从来没忘记给他过生日。
“至少有一碗面。”汪凝看着这个小可怜,“你想吃面吗?我给你做。”
“炸酱面!”张野舌尖勾了下唇角,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
还挺响。
一路连走带跑回了家,掏钥匙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张野压着声音:“爸妈都睡了,咱做饭轻点。”
汪凝没说话。
张野摸着开关开了灯,一回身吓了一跳,老爸老妈捧着个蛋糕站在那儿。
“我……用不用这么老套!”张野一时不知是惊是喜,差点一个我操脱口而出。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夫妻俩男女声高低音,老艺术家的生日歌唱得像交响乐,带着戏味的那种。
张野突然觉得不好意思,难为情地看着汪凝:“我,是不是该感动地流两滴眼泪。”主要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