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却从他要缩回的手掌缝儿里将巧克力夺走,递到嘴边利落撕开包装,将小小一颗巧克力咬进嘴里。
“正好没吃饭。”顾衍将巧克力球塞到舌侧,平滑的脸颊侧面凸起小小的一块。“谢谢。”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行为落面儿,顾衍拉着小女孩快步走向会客桌,许疏言紧跟上去,绕道去饮水机边给两人接了热水。
小女孩对许疏言很戒备,在许疏言将热水放到她面前时她摇了摇头,用手指将纸杯推远。
“想喝水吗?”顾衍见状,低头温声问。
小女孩再度摇摇头。
“她不喝。”
最终热水到了许疏言自己手里,他坐在顾衍对面,一抬眼就能看见对方。顾衍今天穿了身休闲装,头发比上一次见面时短了一些,应该是去修理过。
许疏言双手攥着放在桌面,指尖轻轻按捏骨肉,“方便问一下…小宝贝的名字吗?”
“秦时。”
“姓秦?”许疏言没忍住,稍稍扬高声调。
“她五岁,我不至于刚上大学就急着生孩子。”顾衍几乎立刻洞穿许疏言的想法并作出反应。
他继续说:“秦时是我同事的孩子,这段时间他出差,委托我先照看。”
许疏言倒是不尴尬,兀自解释:“我没以为她是你……我以为秦时是你亲戚,妹妹什么的。”
其实从看到小女孩第一面起许疏言就已经打消顾衍育子的疑虑了,首先年龄就不对。
说完,许疏言立刻想到另一个问题,“那你能决定她在哪个机构上课?”
同事的孩子应该不至于委托到这个份上。
“不能。”顾衍喝了一口水,“我只是提前帮他参考,具体还得看他和秦时的意愿。”
许疏言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秦时很畏生,她能适应小班教学吗?”
“这点不用担心,你只需要把她安排到角落就行了,况且她父亲想让她和同龄人接触。”
“嗯,”许疏言应和。
“你们平时上课是怎么安排的?”顾衍问。
“周一到周末都可以排课,小班不是固定人数。”许疏言道:“放学时间段和周末都可以。”
许疏言摸出手机垂头查看,不一会儿将手机递给顾衍,“你可以看看大班小班的排课情况。”
顾衍将手机接了过去细细端看,许疏言咬唇,有些紧张。虽然顾衍此行只是参考,决定不了什么,但出于许疏言的私心,许疏言希望秦时能留在他的班里上课。
即使身处同一个城市,两个人被串联在一起的机会也甚少,如果秦时能够留在他的班里上课,起码能保证他和顾衍之间细微的牵连。
看了半晌,顾衍突然问:“你手机没坏啊?”
“嗯?没有坏过。”许疏言被问得云里雾里,微微瞪大眼睛起身去看。
“我以为你是因为手机坏了才不跟我联系,”顾衍将手机还给许疏言,靠向椅背,“不是说要跟我叙旧吗?”
第7章
许疏言心口急跳,在顾衍二人离开许久后依旧没能平息,他惴惴回到办公室,关系良好的同事问他:“许老师不午睡啦?”
“昨晚睡得早,不困。”许疏言笑了笑回到工位,将手机拿在手里,屏保时间匆匆跳过一分,许疏言解锁屏幕,将顾衍的电话复制微信,“查无此人”的昵称又闪到眼前,许疏言没再迟疑,迅速按下添加。
添加后异常的心跳倒是渐渐平稳下去,许疏言松合发麻的指尖,温吞地往嘴里包了一口冷水。
顾衍并没有立即通过,许疏言猜测对方此时应该已经带着秦时下楼准备开车了。
不要急。
许疏言告诫自己。
因为不是周末,所以小班的课少,许疏言提前下班,回家再拿出手机时发现顾衍已经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还发来了一条消息。
——许疏言?
——我是。
许疏言没脱鞋,他靠着门站在进门的脚垫上回复消息。
——我把你们机构的情况跟同事说了,等他决定好我再告诉你。
——好的。
许疏言心情雀跃,歪头将发绳解了,半长的头发散开,蓬松得翘着。
他想了想,又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发送,这下顾衍没再回,许疏言等了一会儿后将手机收好。
许疏言回s市的时间不长,也没什么朋友,要论起来,他和这儿交集最深的也就是高考之前的那段漫长的少年时代,所以他新租的房子至今还没人来探访过,以至于所有东西都没有隐藏的痕迹。
他独身,女性用品在这个小屋随处可见,这些用品的不属于任何一个貌美的妙龄女子,它们属于许疏言。
许疏言换好拖鞋进屋,却在发现沙发上长裙的时候猛地愣住,猝不及防地,进门来维持的好心情迅速垮塌,没留给脆弱神经丝毫挣扎的机会,许疏言的情绪系统在短短半分钟内坐了一趟极限过山车,用跌宕起伏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许疏言不算一个普通定义上的正常人,从医学上论,他有性别认知障碍,由此衍生出异装癖的苗头,幸好他演技精湛,伪装得很好,也隐藏极佳,他能克制自己在外当一个“正常男人”,但当他从伪装回到现实时,他突然感受到极端的落差。
这份落差来自于他和顾衍好不容易再度有了交集,而他却变得彻底。
假若顾衍年少时的情感还没消磨完全,那也是对六年的许疏言,那个还没从精神上紊乱的许疏言。
现在的许疏言是什么?从夹缝中绮丽来给予自己心理满足,一个可怜的病患。
许疏言面色苍白,指尖不停颤动,那条盖在沙发扶手上的长裙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生满蛆虫的网,在许疏言的幻想中铺天盖地汹涌而来,许疏言被它一击即中,恶心就像无法遏制的潮涌呼啸,许疏言半边身子都软了,疾步推开卫生间的大门抱着洗漱台呕吐。
一阵阵的反胃激起不适,由于许疏言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只呕出透明的涎液。
把眼镜丢到一边,许疏言打开水龙头狂躁地清理,再抬头时,他逼迫自己和镜面对视,镜中的人头发散乱,被水浸湿贴在面上,五官俊秀,皮肤白的像是要吸人惊魂的鬼魅。
“男不男女不女,还想装成婊子求草。”
“你上学都学了些什么?学着怎么男变女吗!”
许疏言眼前恍惚,出现了幻听,镜中的人被痛骂,泪水晶亮的包在眼里。
手机震动一下,许疏言稳定心绪,颤抖着摸开。
是顾衍发了消息。
——你给我吃的巧克力是什么牌子?
第8章
许疏言再见到秦时,她还是由顾衍带来的。小孩儿背了个皮卡丘双肩包,头发乖顺地披在肩上,眼睛忽闪忽闪,黑亮亮的。
“没来晚吧?”顾衍摘下墨镜夹在领口。
“刚好。”
秦时她父亲思考两天后,决定将秦时送到许疏言所在的机构上课,据顾衍转述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因为顾衍认识许疏言。秦时毕竟跟普通小孩儿有些区别,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方便沟通。二是因为秦时本人对许疏言有好感。
许疏言对第二个缘由存疑,看见小姑娘时忍不住观察她的表情,可惜没能从秦时毫无波澜的脸上看出什么喜欢的痕迹来。
顾衍适时打断许疏言的探看,问:“去缴费就行了?”
“要先填几张表,”许疏言道。
“麻烦吗?”
“不麻烦,几分钟就能搞定。”
许疏言在顾衍来之前已经整理妥当,几张表格依次打印好,顾衍只需要照着填写就行。
拿出事先跟秦时父亲要来的信息,顾衍下笔帮忙代签。
他拿来的钢笔没墨,顾衍甩了两下,依旧不出水,许疏言连忙去前台拿了一只中性笔。
“秦时父亲多久能回来?”许疏言将笔递给顾衍,两人挨得挺近,秦时在他俩腿边站着,把皮卡丘两条腿拉到前面把玩。
“一周之后。”顾衍字写得飞快,一边对照信息一边落笔。
“那她母亲呢?合同代签需要监护人单独填一份承诺书。”许疏言问。
“去世了。”顾衍道。
许疏言没预料到回答,下意识去看秦时。小女孩表情没什么起伏,好似没听见他俩的对话。
“承诺书很急?”顾衍把几张单子填完盖上笔帽,侧着身子道:“急得话我让他签了邮过来。”
“我等会问问。”许疏言也没什么决定权,他把几张表收揽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放进文件袋。
“先走吧,”许疏言抬眼,撞上顾衍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我带你们去教室,给秦时安排座位。”
许疏言当了两年多的少儿老师,说话的第一习惯就是看人。因此话音刚落他就发现秦时不见了,刚刚还挨着他们的人此时并没有站在他们旁边,再扫向四周,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前台的花盆边,正蹲着身子用手刨泥。
“裙子拖地了。”许疏言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轻声说。
顾衍扫一眼秦时,对一小姑娘掏泥蹲地并没多大感觉,反而冲许疏言道:“怎么留长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