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我是真不知道苏风眠喜欢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全身心投入地去喜欢了。这不是折腾自己嘛?”陈柏宸把窗户打开,冷风直灌,“难啊……我这当朋友的,劝不住。你瞧见刚才叶傅轶,哦,就是他男友的架势了吗?”
“怎么了?”
“你没看出来?苏风眠跟我说,他们最近感情不大好,我看这不是不大好,简直是要命。”
“那叶傅轶跟皇帝老子一样进来,一声不吭地就开吃,也没和苏风眠打招呼。”
“他喝多了。”季知非不知道为什么,在试图帮叶傅轶和苏风眠找借口,“苏风眠可能是太尴尬了。”
“算了吧,我是真不喜欢那姓叶的。”陈柏宸苦笑,“真不是什么好人,我怎么看他都觉得,心里藏了事儿。”
“你想多了。”季知非嘴上这么说,想法其实和他一样。
陈柏宸一路胡言乱语也好,真情实意也罢,总之说了很多话,大部分,季知非没有认真听,反反复复都是关于苏风眠和叶傅轶感情的事。
在陈柏宸嘴里说出来,乱七八糟,季知非总结不过来。
“忽冷忽热的感情。”陈柏宸忽然就安静了,扶着脑袋,沉吟不语,“我很担心他。”
“你喝多了。”季知非心脏扑通一声,好像陈柏宸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了,踩中了雷心。
他踩一脚刹车,踩得有些狠了,陈柏宸险些撞上前座椅。
“到了,下车吧,你的车明天自己去开。”
“没喝多,就是有点晕车,你车速不均匀,车技还得练啊。”陈柏宸不客气地下了车,“你……算了,你估计也劝不住苏风眠。今儿谢谢你了。”
“不客气。”
等陈柏宸渐渐走远了,季知非才舒口气,把车椅稍微往后调,椅背往后仰一点,盯着玻璃板发愣。
天气还没回暖,玻璃板外冷内热,起了薄薄的雾。
季知非总算是知道自己混乱的心绪到底算什么了。
也不是百分之一百不乐意苏风眠和叶傅轶在一起,吃醋的成分,有,但不止是这样,如果苏风眠和叶傅轶在一起,能够很快乐,季知非也认了。
但关键就在于,苏风眠的不快乐,是写在脸上的,那种郁郁寡欢几乎要刻进了他笑起来的鱼尾纹里。
而叶傅轶呢,医院大部分人都了解,叶傅轶不是什么专一的人,对感情如对流水,常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不知道叶傅轶什么时候会和苏风眠闹僵,什么时候会没了兴致。
到时候难过的可能还是苏风眠。
季知非望着挡风玻璃外冗长的夜色,心里总算明白,自己是在担心他,担心的成分比任何一种都要多。
他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苏风眠,叶傅轶他其实没有出差,他在撒谎。
但是说不说又有什么意义,苏风眠如果足够聪明,不要这么笨,也能看出来,出差的人怎么可能酗酒后回家。
希望苏风眠能看出来。
又希望不要看出来,不要受到伤害。但伤害如果迟早要有呢?
季知非埋头伏在方向盘上,烦闷和不安,比夜色更拖沓冗长无期,说到底,他还是欠一个合适的身份去和苏风眠说这些。
陈柏宸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去旁敲侧击,但他自己,只能干着急。
第25章
苏落崎没见过眼前这个坐在苏风眠旁边吃饭的男人——她没有见过叶傅轶,苏风眠没跟她提过,甚至不用出于某种直觉,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人和苏风眠关系不一般。
于是她草草吃完,替苏风眠送了客,回到餐桌旁把陈柏宸和季知非的碗筷收起来,发出了一点嘈杂的瓷片碰撞声。
“放那吧,你去写作业。”苏风眠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这不笑倒还好,笑起来,苏落崎看得见苏风眠眼角有不浅的鱼尾纹。
苏风眠很疲惫。
苏落崎以前没怎么注意,在这种由陌生男人带来的奇妙的氛围下,她才发觉苏风眠的疲态,转念想想,他其实已经四十了。
苏落崎心里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便转嫁给叶傅轶。
她开始不喜欢叶傅轶,这个一身酒味,架势很高的人。
“去吧,听话。”苏风眠又轻声说,也不知道是怕吵到谁。
苏落崎不肯动,苏风眠又摆摆手,让她回房间。
“我洗个碗就回去写作业,不耽误。”苏落崎倔在那,硬是把碗筷都收拢,一个个碗叠好后又在桌上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这个叔叔喝多了能不能不要在……”
“回去写作业!”苏风眠的温柔和耐心忽然就没有了,声音大起来,“你高三了你知不知道?赶紧去!”
苏落崎肩膀抖了一下,诧异地望着苏风眠。
其实叶傅轶也惊住了,只是醉意还没褪去,他还有点恍惚,坐在那看似淡定地吃饭,内心的兵荒马乱一时半会无法发作,反应力被酒精拖了后腿。
“我只是想帮帮你!凶什么啊?”
苏落崎生气且委屈地把碗端起来,乒哩乓啷地丢在厨房洗碗槽里,一把打开水龙头,水声“唰”地撕碎了房内的寂静。
也不管这么一直放着水,之后水会不会溢出来,她直接回房间把门“嘭”地甩上。
看着苏落崎把房门甩上,苏风眠默几秒,视线才从她房门那收回来。
他心里积压了不少情绪,周围人却没能理解反而接二连三地把他往极端逼。
但苏风眠知道,他把气生错地方了,他气的不是苏落崎,毕竟她儿只是个学生,不明白这些事,心怀好意。
他气的是叶傅轶,叶傅轶搅乱了他今天所有的安排,还理所当然地坐在这,不做任何解释。
他看一眼身旁的叶傅轶,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脸还是红的,不是暧昧着晕染般的玫瑰,而是刺目的烈焰。
苏风眠手撑着脸,合眸道:“你吃完就走吧。”
“我不能醉驾。”叶傅轶把筷子放下,回应地云淡风轻,没有拖泥带水,只有尾音一点点往下坠,让人知道他喝得不少,“来的时候,差点撞车。”
苏风眠不知道叶傅轶为什么要上自己家,喝多了来这里做什么,他也没解释。
“我送你。”苏风眠站起身,拉起他的胳膊,叶傅轶也不反抗,就踉跄地站起来。
他一只手搭上苏风眠的肩膀,出于身高优势,这个姿势不算难受,只是身上的酒味就好像老酒窖里散发出来的,将苏风眠裹入这一阵气息里头。
苏风眠眉头紧蹙成一团乌云,他搀着叶傅轶乘电梯,再步履艰难地走到地下车库,一眼扫过去,很快找到叶傅轶的车。
车后睡着一个喝醉酒的人,苏风眠不打算和他说话。
和醉酒的人说话,其实没什么不好,反而有很多好处,除了偶尔会不知对方所言为何。
苏风眠当然明白“酒后吐真言”这类俗语,可他怕的也就是真言。
叶傅轶平日里对他有隐瞒,比如这趟出差,就是假的,他不知道还有多少话是假的。
苏风眠不愿意知道,他怕知道了,两个人的关系就要告一段落。
在苏风眠看来,人这一生,刚出生时,两只眼睛睁开,死了的时候两只眼睛闭上,至于活着的途中,大概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这个所谓的同性社交圈子里,如果太在意谎言,太追求真话,是没办法找到伴侣的吧,因为不用结婚,他身边很多人就不愿意为一段感情负责。
叶傅轶这么老练,从一开始苏风眠明白自己玩不过他,那就不要较真了,自己也不过是寻个人陪,这么想来,大家彼此彼此。
车窗外的灯火闪烁着往后奔去,就好像遥遥无期的过往飞速地流逝,汇入记忆中最模糊的海洋。
苏风眠余光里满是晃眼的街景,正前方的视线里又全是红色的车尾灯,让他感到烦闷。
他把车窗摇下半截,欲透会儿气,让自己冷静一点。
眼下冬季正值冬季入春,冬末春初的北方城市仍旧是寒凉的,风就像薄纸割过后座叶傅轶滚烫的面颊。
叶傅轶不大舒服,低声道:“风眠,你把车窗关一下,我抬不起胳膊。”
“酒味太浓,我闻着想吐。”是不雅的用词,苏风眠平日没那么直接,只是面对喝醉了的叶傅轶,苏风眠有点儿肆无忌惮,“你他妈下次喝酒喝完了别来我家赖着。”
“就这一次,我心里难受。”叶傅轶的声音忽然就软和了,“拜托……风眠,关窗,我只是想见你。”
苏风眠心里一紧,他又没办法把怒气继续了,真是自作自受。
犹豫几秒,他还是把车窗关上,轻叹口气,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关上窗和你见不见我有什么关系……话说,你怎么喝这么多。”
其实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止是这个问题。
苏风眠想知道叶傅轶是不是真的去了隔壁城市出差,但又没敢直截了当地问。
叶傅轶不说话了,苏风眠看一眼后视镜,后视镜里的男人紧闭双眸,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装睡的吧,苏风眠心里有谱了,他苦笑一下,自言自语:“我以为你至少不会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