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慢打方向盘。速度够了,脚放在刹车上。”车子左右乱晃,别人躲不及便被她擦着车身撞过去,我的话宛如对牛弹琴,不能使她丝毫减速。
一连撞了二十几辆车后,她的方向盘终于稳当一点,但是车速仍然直追老司机。
我忙打给楚译,说明情况,时刻确认他们在哪,最终选择在体检中心东侧的大街碰头。
远远便看见对面车灯直冲过来,夜色中根本看不清开车的是谁,也没时间观察,两辆车似异性相吸的磁球,瞬间要拥抱在一起。
我已不做任何感想,盯着对面的车灯,等着玉石俱焚。因为夫人一点不减速,对面的车也不减速让行。
可在两车相会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对方车身嗖地越过,并未撞上。我已忘了惊奇,目光的速度太慢,只能回头确定,我们刚刚会过一辆速度也同样迅疾的车。
与此同时,夫人猛打方向盘,车身三百六十度转弯,我梦一般,望着窗外一起旋转的对向车,随之旋转一圈才停在起点。少爷的车并肩相向停在旁边。
夫人和少爷隔着车窗凌厉地对望,他们都不为刚才的惊险自责吗?
我惊魂难定,打开车门跳下车,一步之遥,便拉开少爷的车门。
他平静地望着我,很快下了车。我完全看不懂他的心思,他越平静我越心焦,感觉心中累积了无数苦闷和无助,唯有他才能让我释放情绪,心中畅快。
我从背后搂住他,情不自禁抽泣起来。那一瞬间,我只愿永不分离。
少爷并不安慰我,只是握住了我的指尖。
他要掰开我的手吗,不行。
我搂得更紧,哭得更凶。我不想撒娇,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的心已支离破碎,离开他,我会灰飞烟灭。
幸好他没有推开我,只是攥了攥我指尖。我委屈地转到他身前寻他的拥抱。
我错了,跟我回去吧。我在心里呼唤他。
“儿子,你在忙什么?”夫人的语气温和,扶着车门站着。
“我把他们送到体检中心,应该就没事了。”少爷道。
“他们都是谁?”夫人的脸上有端庄的微笑,语气不急不缓,似在了解自家的客人。她之前那些可毁天灭地的怒气,不知消散到何处去了。
“钟舒舀和胡文权。”母慈子孝,少爷乖巧地回答。
胡文权从车上下来寒暄,他还是那样清癯文雅:“您好林夫人,我是胡文权,很荣幸见到您。”
夫人移动下脚步,伸出手臂和胡文权握手:“胡鑫在我那里,有人陪他玩,他很乖。”
“谢谢林夫人,劳您费心了。”胡文权微微倾身,感激的笑容很诚挚。
我被他们的寒暄惊讶到,停止了抽泣。
“妈,你先回家吧,我晚会儿回去。”胡文权回到车上,少爷道。
“好,不要太晚哟,你看以沫这么依恋你。”夫人含笑着,打趣道。
少爷拍了拍我肩膀:“让以沫开车吧,慢一点。”
夫人从谏如流,欣然移到后车门,坐在后座。
少爷给我开车的任务,我最后搂搂他,只得恹恹上车。
☆、临风
47临风
以沫从未这样委屈,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我明白,他需要我。
我知道妈妈心里憋着怒火,实际上她对我非常不满意。我不敢表露太在乎以沫,尽管心疼地泣血,也只能埋进心底。
我不能强行留下以沫,那样我和妈妈连表面的和睦都没有了。她最后一句话让我心惊肉跳。我暗暗乞求她不要用以沫要挟我。
我心情不悦,低头走进体检中心。
楚译向旁边保安大喊:“人呢,都走了?”保安谨慎地点头。
我暗想梁络那家伙怎么不出来迎接。这时从收费室出来一名医生:“梁院长在解剖室,让你们直接上去,五楼。”
“我们先去见梁络再商量吧。”楚译对胡文权道。
钟舒舀被五花大绑,还傲气地瞪着楚译,被楚译揣了一脚:“你快走吧。”
真无聊,我半睁着眼,藐视他们,戴上墨镜,等电梯。
我为什么不和妈妈、以沫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共进晚餐。我多想吻以沫,可因为他们,我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欲望。
我和以沫没必要跟他们搅在一起。
“你们知不知道北区城中城住的是什么人?”我问胡文权和钟舒舀。
胡文权有一瞬眼神空洞,随后决绝地望着电梯门。钟舒舀冷漠地垂眸。
不答算了,我打算大度地体谅他们,但他们免不了受我的白眼,我冷傲地:“那些人被我处决了。”
我走出电梯,踢开解剖室的门:“梁络,你在搞什么鬼?”
“哦!”梁络满面惊喜,“你们都来了。钟舒舀你看,你要我办的事都成了。”
他似喝了酒一样微醺,拿着手术刀,轻摇身躯,犹在跳舞,指着台上孙圻的人头。人头旁边摆着一块块的肌肉。骨头在地上的垃圾箱里。
“你疯了?”钟舒舀惊异地厉声道。
这正是我想问的话。尽管我默默诅咒过孙圻,但梁络真实的操作有点过了。
“我高兴啊,这种事我幻想过无数次,想不到穷途末路之时峰回路转,我竟然连多年的梦想都实现了。”梁络掩着嘴开心地大笑。
“你不怕我妈知道?”我冷漠地问。
梁络狂傲地:“那又如何,我的命,大不了拿去。”说完与我附耳道,“你知道它们要去哪吗?食品加工车间,我要让每个恨他的人都得到安慰。你别担心,阿姨不会接触这种垃圾食品。”
我眉头紧锁,孙圻毕竟是我姥爷,让我如何在我妈面前心安。
“孙圻是她送给我的,她同意交给我处置。”梁络摇晃着从我身边走开。
“你这是偷换概念。”妈妈同意的处置肯定不是这种。
“什么概念?”梁络突然转身对着我,讥笑道,“你恨过什么人吗?你们两个恨他吗?”
钟舒舀没了傲气,畏缩的目光躲闪着。
胡文权目光凛冽地盯着孙圻的人头:“我恨,即便这样也难解心头之恨。”
“没错,因为他腐臭的身躯换不回时实。”梁络的眼神里瞬间涌现悲伤,“钟舒舀用他的知识判断,我亲自开胸看过,时实的心脏上没有刀伤。我为什么这么在意杀他的是不是我?我曾经恨他,恨他没将我带上正途,恨他拋弃我,现在我才知道,我依然很喜欢他。如果他不是食血人,我们不接触那些肮脏的交易,我们在一起会多快乐。”
梁络双手扶在洗手盆上,低头无助地哭起来:“但我没有勇气和能力说服他站在我这边,如果是我杀的,我会给自己找个维护正义的借口。可事实上不是我,悔恨的藤开始在我心底萌发,它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的心。”
胡文权走过去抚摸着梁络的后背,安慰自己的儿子一样,慈爱的安慰他:“不要再回味过去的事,你能控制的因素少之又少,当时的选择是在对比之后最适合的选择,因为你选择了,才有现在梦想的实现,否则你何来感喟。”
看着梁络这种几近崩溃的状态,我被感染得心也不舒服,不好再追究。
我懒得看屋里乱糟糟的乱摊子,把钟舒舀推到墙上:“你有什么想法?”
钟舒舀脸色大变:“我和孙圻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你在背后操控别人,在我眼里,都一样。”我淡淡地,“我觉得梁络这种方法很好,你是他们最得力的下属,理应享受一样的待遇。”
我回头瞥了眼梁络,他还站在洗手盆那:“梁络对这事有经验,你交给他了。”
“我可以继续为你做事,胡市长不想让市民活在恐慌之中,没问题,完全可以做到,东方美人是难得的良药,人类的福音,不能停产。”钟舒舀滔滔不绝要说服我。
“好啊,那就先拿你的血去净化吧。”
“我老了,血液质量不好。我可以继续研究,开发替代品。”
“这都是你研究的?”
“我找到了他们血液不同的原因,但提取血清不是我的主意。我后来才知道,孙圻利用我的成果赚钱。我只是他们父子的奴仆,他们从来没有高看过我,要是你,你早就反了。”
“你老了,我为什么要你,梁络比你好多了。”
那刚猛的汉子,停止了哭声,可能没听到我说的话。我又回头去看梁络,他倒在了胡文权怀里。旁边的楚译跑过去和胡文权一起扶着他。
“他太累了。”楚译苦着脸向我求助。
我冷冷地伫立,久久地凝望着他们:为什么他们像一起经历枪林弹雨的战友,患难与共,他们对我,也是一样的吗?
我在这里晕倒过,他背过我。我想。他现在需要我,我至少要还他一个人情。
所以我走过去抱起梁络:“去特殊病房。”
“诶,我去找人。”楚译走在前头,不忘拉着钟舒舀。
值班医生把我们带到特殊病房区,我选择了上次我住过的那间。放下梁络,我交代医生把解剖室收拾干净,废物都拿去烧毁。梁络的希望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