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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 (冬祺)


  “山海经里蹿出来的玩意儿。”姚岸插着腰骂。
  “没完了你?”姚见颀直笑。
  姚岸从鼻子里哂出一声:“呵。”
  姚见颀两手搭着他两肩,头低到姚岸胸前,弓着的背瑟瑟抖动。
  “有那么好笑?”姚岸脸上覆着层霜,“你看看你乱跑什么,还跳舞?碰着些不三不四的开心了?”
  姚见颀支起身子,拭了拭眼尾:“酒吧搭讪很正常啊,我又戴着白色的……”
  “嗯?!”姚岸嗓门一提。
  姚见颀当即把那白色手环摘下,塞进了裤兜里。
  “可以了吧?”他乖顺地笑了笑。
  姚岸还没完,手点着他:“你们刚才不是聊了好一会儿吗,说说呗,我可都看到了。”
  姚见颀回想了一遭,失笑道:“哪有好一会儿?明明就一句。”
  “一句什么?”姚岸不依不饶,审人似的。
  姚见颀拿他无方,摇了摇头,只好复述:“他问我是1吗,约不约。”
  “约他妈的。”姚岸握了个实心拳头,后悔没砸那孙子面门上。
  姚见颀把他拳头摁下来:“我就跟他说:叔叔,不约,我是未成年。”
  姚岸听了,冷脸多了条缝,却还要压着嘴角:“假的吧?”
  “真的。”姚见颀说,“除了没喊叔叔。”
  姚岸撇开头,终于绷不住笑。
  等笑意收些了,他才转回来,朝姚见颀抬起下巴:“属你最能编。”
  姚见颀近近地看着他,照单全收:“嗯,我编的。你开心一点。”
  这话也不知踩哪根弦上了,姚岸忽然变得有些迟钝,刚才还特能突突的嘴巴放不出一个哑炮。
  半晌,他问:“你......还想喝吗?”
  香蕉船果然融化了,剩一根紫色的小伞泊在液体冰淇淋上,菱形的玻璃船壁折射灯光,繁烁的一片一片。
  姚见颀用鱿鱼丝沾了一星糖水,含在口里,催促道:“开酒呗。”
  姚岸拾起开瓶器,嵌进金色瓶盖上,转了一圈。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提供白色手环呢?”姚岸忽然问。
  “什么?”姚见颀以为他在转移话题。
  “就是困惑。”姚岸面色稍真,他眼量了一下挂在小臂袖口的半截蓝色,目光又搁到桌面上的一圈白,姚见颀刚刚放上来的手环。
  “降低无效社交吧,或者寻找同类等等。”姚见颀吐开又甜又咸的鱿鱼丝。
  姚岸拢了拢眉心,又说:“可是刚才那孙子没有戴。”
  “当然。”姚见颀习惯性地用茧口磨着玻璃杯棱,“出于个人隐私的种种,也可能有人认为这种‘特殊照顾’是另一重意义的歧视……是否佩戴手环,是否需要标签,本来就是个人选择。”
  姚岸似似乎乎地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姚见颀:“那你有没有想过,很多人就算是......但他们永远都不会戴白色的?”
  “我知道。”姚见颀在杯沿上掸了掸,抬头温和地笑,“但是我会。”
  “就像今天一样?”姚岸问。
  “不一样。”姚见颀说,“今天只是为了气你。”
  姚岸:“……”
  姚见颀挑起白色荧环,在食指上转了两圈,像绵亘的光:“佩戴是一种自由,不像饮酒。
  “幸好这里不是布鲁克林。”姚见颀把手环套在赭色酒瓶上,“我可以都要。”
  姚岸注视他许久,不及防地将酒瓶一夺,抬起下巴:“谁说的?”
  姚见颀惑然地抬起眼,不较真地赌气:“你又耍赖。”
  姚岸不作答,而是飞快地将瓶盖挑开,“迸”地一声,金色的飞贼合拍乐点掉在大理石上。
  他一口气灌了大半瓶入腹,喉结上下不歇,等到嘴里溢满了利口酒的味道后,他将瓶底砸在桌上,在姚见颀微瞠的注视下,绕过他的后颈,一下搂回来。
  “尝吧。”
  他们把夜色吻破了。
  从高沸的酒吧,人群的纵呼像一颗颗流弹,凌晨两点的街道,车辆稀薄,他们每奔跑100米就要停下来再吻一次,电梯到房门背后的地毯,迫切地在各自躯体上留下齿痕,宛如多瓣的火烧云。
  “会传染感冒。”
  姚岸声音喑哑,仰颈说话时像在急促叫停。
  “已经晚了。”
  姚见颀在他颈边说。
  他们眉毛摩着眉毛,身高是一种绝妙的重合,哪里都吻着。手在被下交缠一起,摩挲的时候分担同一份战栗与热。
  某种全然陌生的激情加剧了姚岸的耳鸣,他得到比酒更醺的后果,姚见颀的颧骨把他肋前的玉石揉化,让叶脉淌出汗水。
  姚岸不彻底地醉着,但姚见颀没有,他清醒地像一只美短舔舐姚岸耳后的肤色,直到姚岸瑟缩着痒,直到他顾不上痒。
  这是堕落。他们一起抵达的时候闪念着同一句话,却因此在对方眼中看见相同的暗语:
  想要更多。
  姚见颀将被子洒到地板,拽着姚岸一起滚下去,姚岸护着他的肩背如同护着骨瓷。姚见颀瞳色皓皜,脸侧有印痕,他知道姚岸在发高烧,什么也听不见,贴合的时候他偏执地追问你会不会忘记会不会……
  姚岸把浓液抹到他下唇,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能听见他的呼吸。
  “我等你十八岁。”


第107章 久违的重感冒
  姚见颀从外市回来那天,提着被替换的大衣,折线处误憩一片银杏叶,半个丑橘,和一场久违的重感冒。
  他怀抱重感冒如同怀抱恋爱。回程的列车上他仓皇地站起来,撞到了置物架,一脑袋都是幸福。他知道自己正在一个晴秋,苦莓与浆果都在犯懒,戴胜鸟也不例外,但没有哪一种物候能够缓解他的症状。
  他好莽撞,进家门前他忘记把衣服换下来,于绾和姚辛平似乎多瞧了他几眼,糟了,他却一点也不怕。“晚饭吃过了!”他速速上楼,后悔自己没学音乐,不然就会用脚步置换最得当的音符。
  声音,是他在画室打了个震天价响的喷嚏,成了目光的圆心,好像说喷嚏也有风格而这一个不适合你。徐蔚心勒令他痊愈前自学,说他是最危险的传染源,匹配流感高发时段。
  “全年都是流感高发时段。”
  姚岸在那头述着信手拈来的歪理:“这跟传染源没关系,关乎自身免疫力。”
  “所以,我免疫力不达标?”
  下楼的路上,姚见颀拾起一只被风抢了亲的椴花。
  “对啊。”姚岸开了一听可乐,“沏”地一声,“你左右扭一下,支气管都呼哧呼哧响。”
  姚见颀不信任,停了脚,按他说的做了扩胸运动。
  “有吗?”姚岸早料到,笑着扔掉拉环。
  姚见颀:“我不会得肺癌了吧?”
  姚岸笑声更大,还得数落和安抚:“别那么天马行空,你这就是缺乏运动,仰卧起坐又偷懒了吧?”
  “最近好冷啊,不想动。”姚见颀走到一壁素描画前,将椴花插进墙与页的缝隙。
  姚岸道道:“克服一下,回来我继续监督你。”
  “不对。”姚见颀说。
  “什么不对?”
  “圆锥也得感冒了,我跟他吃了一星期饭还好好的。”姚见颀刻意停了停,换了副更绻的语调,“这与传染源和免疫力无关,与传染距离有关。”
  一段深意的安静过后,那边如他所料地响起了一连串的咳嗽。
  姚岸用抽纸抹着桌上的可乐,欲盖弥彰:“耳朵还没好全呢,听不太清。”
  姚见颀窝藏不住笑意,却没继续隔着电话逗人,得多留些当面说,至少。
  “你是不是又在用可乐灌感冒药呢。”
  “……没啊。”姚岸赶紧把易拉罐推开了。
  “最好是。”姚见颀摸着扶梯下楼,“我得回教室了,你自觉点。”
  “知道了喂,祖宗。”姚岸换了个搪瓷杯,手一伸,够到饮水机。
  “哥。”
  “嗯?”
  姚见颀停在伸缩门前,看被切割成菱形的长廊。
  “我们是在恋爱,没错吧?”
  饮水机亮着红色眼睛,等待纯净水加热到85℃,是一个并不短暂的过程。
  姚岸很轻易地走神。长出书架一截的营养学,教室相隔的活动广场投掷的灯光,还有姚见颀到来的头一天,深夜的室外泳池。
  很冷,好像淹住他的不是质地平衡的池水,而是一穹一穹的夜,满天的星星要在他耳朵里要溺亡。
  他那时为什么要作孽地过来游泳,为了小腿抽筋的时候狗似的刨到岸边,为了肌肉发红,为了眼睛呛水?
  不是。在他顺利地罹患急性感冒,他意识到他有了一个佩戴口罩的理由,让他们没法即刻接吻。
  此前他们熟知拥抱。姚见颀小时候睡觉很害怕把手丢到床外,发现这一点后姚岸把自己的玉扔到颈后,把他裹在怀中。姚岸经常被姚辛平打,大一点后他与姚辛平对垒,父子都吵红了眼,姚见颀跑过来抱他,挡住了姚辛平也抱住了姚岸的拳脚。某次是他和姚见颀争执很烈,分道扬镳,天空雷暴过后是人工降雨,他们各自追回去,在一棵被风刮倒的树旁什么也不说就只是拥抱。
  拥抱是他们存在的样子直到姚见颀给了他吻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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