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让积雪盖满,整个天地一片雪白,冷阳映射下折闪而出的雪芒挺好看,根本没人知道通天雪白之下,埋着一座终日如书里江湖那样孕育各种打打杀杀鸡毛蒜皮小事的小破城。
积雪之下有一层冰霜,让裹着厚厚棉衣戴着棉帽的小孩刨开露出冰面,遇到个把个脾气不好的滑倒,能坐在地上操天日地刨你祖宗八代坟墓的骂上一整天。
市实验高中门口的小吃街挤挤攘攘,人气和热气混在冷空气里,经过一系列反应后融合一块消失不见了。
沈邪已经一连好几天调着早闹铃,驱车来顾奶奶摊点前和蒋易过早。
从那晚公交车上电话表白之后,两人就开始心照不宣的避谈某个话题,彼此知道便好,只需要安心等最后的那份答案。
“元旦你们学校放假吗?”沈邪喝了口热豆浆,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作用下,像是随时都能结成一层冰。
蒋易摇了两下头:“不知道,还没通知。不过放不放假也就那回事,到时候各科老师肯定还是会布置很多作业,不撸起袖子干到天昏地暗都搞不完的那种,总之特别烦。”
学校作业难度也就那么一点,对于蒋易来说还不是一件难事,主要是量太多了,你就是用抄的不上点心都还不一定能做完。
“更何况丽姐那边……”
哎,好不容易找着合适的羊肉粉店租主还没机会给她说,人就又“离开”了……
蒋易闷闷嚼着嘴里甜饼,不想再说话了。
沈邪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总会好的。”
“姐,最近在忙些什么啊?”沈邪从三楼会议室出来,回了办公室,手里东西还没放下就拨通了老姐沈真的电话:“有时间和我煲两分钟电话粥吗?”
沈真口吻含笑道:“哎我说好弟弟,你这除了逢年过节一年也难得给你姐拨一次电话,今儿是怎么了还一打就是十几个,快说吧,是有什么事又要和我一块商量了。”
“没有,就随便聊聊,而且这不是想着长途电话费贵嘛,”沈邪笑着说:“你也知道我那点小工资,每次都还没捂热呢就让老佛爷毫不留情缴了去。”
沈真笑声开朗悦耳,连连说是是是,姐姐同情你三秒钟。
两姐弟扯够了,才回到今天这通电话的主题。
“姐,有件事想麻烦你。”
沈真点点头:“嗯,你说。”
沈邪斟酌了一番用词,问:“姐,你听没听过间接性发疯?”
“听过啊,”沈真说:“你小时候不经常用这五个字来骂我嘛,骂到我现在还真就有些人来疯了。”
沈邪有些哭笑不得:“哎,往事休提啊,而且你一个孩子都能打酱油的大龄女青年,说话就别这么幼稚了行不行。”
沈真嗯的想了会儿,说:“行吧,看在我弟弟颜值这么高的分上,我就不提这事了,你继续说。”
沈邪神色严肃下来,缓道:“就我一朋友,他妈妈患有疯病,时好时坏的,发作时挺严重,但是好了也正正常常的就是会什么都不记得。”
沈真问:“先天的还是……”
“后天。大概是遇到了一些事,”沈邪停顿会儿,说:“不过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我朋友妈妈没给他提过,他也没敢问,估计问了人也不会愿意说。而且我朋友已经把她送去医院检查过好几回了,医生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先给开着一些治疗神经性的药物。”
沈真想了想,说:“这么说来,那她的脑部应该是没受过什么创伤的了,我想有可能是心理疾病占大部分,不过没看到人我不好说,你几句叙述不清我也无法对症下药,你问问你那朋友,能不能找个时间把他妈妈想办法带过来,我亲自看了才好说话。”
这种时候,让蒋易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犯病的丽姐千里迢迢跨国带去美国,简直有些天方夜谭了。
“不好带过去。”沈邪说:“你春节不是要回来过年的嘛,到时候你和我来一趟不就行了。”
沈真说:“那也行,到时候见了面再具体说吧。不过你给你那朋友说一声,就让他想办法尽量问一下他妈妈不愿提及的那些事。”
“强行扯人伤疤?”沈邪问,觉着有些为难:“姐,这不合适吧?”。
沈真笑了笑:“那不然呢,要治疗那就没办法的,你说人那些患了痔疮的因为不合适是不是就不给医生脱裤子做手术了?”
沈邪:“……”
姐,咱虽然话糙理不糙,而且知道你一纯理工科女说不出什么优美动听的语言,但是你能不能举一个稍微含蓄一点,符合你大美女身份的例子啊。
“嗯,我到时候给他说一声。”
下午最后两节课都没老师来上,所以临时被改成了自习课,名为自习课,其实说成是扯淡课可能更合适。
虽然每个人聊天的声音都很低,但是如果四五十个人一起开口,各种声响混一块那效果就不一样了,导致整间教室嗡嗡的特别吵。
纪律委员是一个瘦弱女孩,站起来已经不知道吼多少回“安静自习”了。
因为冷风灌进来很操人,所以四扇窗户被锁得紧紧,呼吸着里面空气,人容易酣睡过去。
胖子已经睡了整整一节课,并且没有醒来的趋势,反而给人一种这只巨型动物能一觉睡到天荒地老的错觉,宽厚背上还很享受的盖了一条从家里拿来的毛毯。
窗外雪花又开始漫天纷纷扬扬。
桌箱手机震动了一下,蒋易拿出来点开,是沈悦清发过来的消息:我记得你们周五不上夜自习,叫上沈警官,晚上一块来我这煮火锅吧。还有顺便跟你说一声,我去你家把丽姐接我这来了,你放学后直接来理发店找我就行。
蒋易戳了两个谢字,想了想还是删掉,直接回了一个好。
沈悦清看了一眼聊天页面上的好,发了一句我现在在医院,你等会儿要过来吗?手指停了两下,她还是慢慢删掉这排字,手机揣回衣兜里,拉紧围巾和大衣,脸色有些苍白的捂着肝部走进了专医院大门。
医院暖气开得足,外头人带进来的积雪很快融化成一滩水滚在地板上,鞋跟底部夹有泥水的人从上面踩过,白色地板便泛黄了,看上去脏得有些刺眼……
沈悦清手里拿着挂号单坐在门口等号,眼睛一直盯着地板,总有一种想要上去把地板擦干净的冲动。
旁边一年轻女孩抱着肝部在男朋友怀里疼得哭天喊地,一拳一拳打着男生出气:“我死了你就可以去找其他女人了是不是!是不是!”
手里同样拿着女朋友挂号单的男生好脾气低声哄她:“乖,不能胡说啊,就一小小肝病,说什么死不死的,再说除了你,我谁也不找。”
沈悦清看了他们一会儿,别过来盯着自己的挂号单发呆,以前肝疼来医院基本都会叫上蒋易。
这个小朋友很会照顾人,有他陪着沈悦清可以省很多事还觉得特别心安,而且小朋友还愿意陪她一起玩情侣之间“我肝好疼啊只能小拳拳捶你胸口来忍痛了”的角色扮演游戏。
沈悦清平时在他面前经常都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偶尔抽抽风还会自己骂自己两句疯逼,也只有在犯老毛病时才能像个小屁孩使劲在他面前撒撒野。
沈悦清问过他:“小易,清姐这么闹腾你你没意见的吧?”
蒋易会笑着摇头:“你是我亲姐,在我面前怎么闹腾都行。”
哎,亲姐……
“下一号沈悦清,进来吧。”
沈悦清进会诊室前,鬼使神差又回头看了一眼旁边那对小情侣,女孩已经在男生的温声细语中冷静下来,成了一只乖巧猫咪蜗居在男朋友怀里。
漫天飞雪已经由颗粒幻成了鹅毛,铺天盖地吞噬万物,路上行人纷纷撑起了伞。
吱呀,马路两边有樟树枝丫承不住坚冰厚雪,悄悄在寒风凛冽中折断了身躯。
“现在你这个问题是已经很难手术了,”矮胖子医生拿着沈悦清去科室拍的片子,给她示意解释,尽量意简言赅又合适的说:“你看,这个癌细胞它已经是扩散到肝部最边缘了,我们这边给你的建议就是先化疗,然后后期配上药物来进行物理治疗。”
沈悦清平静的问:“做完这些,我还能活多久?”
矮胖子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想了会儿说:“很难说,主要是看你自身恢复情况,但是……”
“好我心里有数了。”沈悦清打断他的话,这种情况一般但是转折的,意思就是她随时都有可能歇菜,也不对,也不是可能,是一定。
矮胖子医生又推了推眼镜:“这样,你明天让你家人来医院一趟,我们尽快制定出一个具体的治疗方案……”
“我没有家人。”沈悦清神色平静得有些可怕:“我是孤儿,福利院一个人长大的,不知道家人在哪。”
矮胖子医生登时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面色同情的看着她。
“先这样吧,我这边还有事等着处理,先给我随便拿些止疼药,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妥帖后,再回来。”
沈悦清提着一口袋药和单子走出专医院,漫天飞雪还在乱舞,她迅速撑开伞融进茫茫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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