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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红 (折一枚针)


  匡正在为张荣的事犯愁,恰好碰到前辈,顺便请教了几句,没想到对方微微一笑,用日本人少见的好英语说了一个词:信托离婚。
  顾名思义,是指夫妻双方在离婚前各自设立一个家族信托,把共有财产中分别持有的部分、尤其是公司股权,装进这个信托,然后通过信托来持股。由于个人不再是股份的所有者,即使进行财产分割,公司的管理和股权结构仍然不受影响,可以把离婚对企业的损害降到最低。
  匡正第一次知道信托还可以这么用,有点醍醐灌顶的意思,不过这个方法说着简单,其实涉及到婚姻法、公司法和信托法的各种细节,他正想询问具体的安全架构,这时时阔亭的电话打进来。
  他蹙眉,怕时阔亭有事,但半个小时前,他刚和宝绽通过电话,再瞄一眼日本人的盘子,对方已经吃完了,随时会走。
  一念之差,匡正匆匆摁掉电话。
  没打通,时阔亭一怔,还想接着打,应笑侬一拍大腿,想起来:“行了别打了,姓匡的这两周在瑞士,昨天走的,宝绽还去送了!”
  匡正不在,时阔亭有点发慌,瑞士万里之遥,远水解不了近渴。
  “韩文山!”应笑侬跺了下脚,从宝绽的大衣兜里掏手机,“韩哥是自己人!”
  时阔亭知道解锁密码,接过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韩文山的号,拨出去。
  “怎么样?”应笑侬盯着他。
  居然占线!时阔亭骂了句娘,再打,还是占线,他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往下翻,H之后是J、K、L,一个挨一个全是客人,按宝绽的意思,戏迷圈里的人不能找。
  正焦躁,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闪过——梁叔,他不是圈里的,找他不用担心影响。
  时阔亭点下去,几秒钟后,电话接起来。
  “喂!”时阔亭攥着电话,控制了一下情绪,“梁叔你好,我是宝绽的师哥。”
  那边静了片刻,是个很年轻的声音:“宝绽?”
  “你不记得了?唱戏的宝绽!”时阔亭刚控制好的情绪又急了,“你家有个小先生,在外头玩喝大了,钱包都让人摸了!”这事宝绽跟他讲过大概,他照猫画虎,“是我师弟大半夜的照顾他,为这事,你还帮忙给我们找的基金会!”
  那边是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回了三个字:“所以呢?”
  时阔亭深吸一口气:“宝绽他……碰到麻烦了!”


第125章
  半个小时后, 警察笑着把宝绽送出来, 时阔亭和应笑侬在门口等着, 把大衣给宝绽披上, 和气地向警察道谢。
  “真奇怪,”边往外走, 宝绽低声说, “本来说没查清,要留我二十四小时,没一会儿又说查清了, 让我回家。”
  时阔亭和应笑侬对视一眼, 老实交代:“那什么……我们找人了。”
  宝绽立刻停步:“找谁了?”
  时阔亭使劲儿给应笑侬递眼色。
  “老匡?”宝绽来气, “他在瑞士那么远,就这么点破事,你让他为我担心?”
  “不是……”应笑侬接收到时阔亭的信号, 赶紧帮腔,“宝处,举报咱们的人是谁,你有头绪吗?”
  不只有头绪, 宝绽几乎能肯定,是姓康的, 但这是他个人的事儿, 不该和如意洲搅到一起:“你们别管了,”他追着时阔亭问,“到底找谁了?”
  “那个谁……”时阔亭支吾。
  “韩哥?”宝绽猜。
  时阔亭摇头。
  “别的客人?”宝绽千叮咛万嘱咐, 这事别闹大,他这个师哥就是不听,“你怎么净给我添乱……”
  时阔亭怕他生气,痛快撂了:“梁叔。”
  宝绽一愣,是个完全没想到的人,梁叔不是圈里的,不用担心事情复杂化,他又是如意洲的贵人,从剧团起步就帮衬着,有一种老朋友似的亲近。
  见宝绽没生气,时阔亭笑着搂了搂他的肩膀:“好啦,我的宝老板,咱们回家!”
  他说的“家”是如意洲,迈巴赫在门口等着,三个人上车,宝绽掏出手机给梁叔打电话,想亲自谢谢人家:“喂……”
  “你好。”那边却是个陌生的声音,很年轻,语气冷漠。
  宝绽怔了怔:“梁叔……”
  “他病了,不方便接电话。”
  “病了?”宝绽意外,连电话都不能接,不是小情况,“什么病?”
  那边没有说,大概是不熟悉,不方便说。
  “哪家医院,”宝绽接着问,“我去看看他。”
  “不必了,”人家直接拒绝,“只接待亲友。”
  “我是他朋友,”不光是朋友,梁叔还是宝绽和如意洲的恩人,“他病了,我一定要看的。”
  “宝先生是吧,”对方记住了他的名字,“刚才的事不用谢,这边你也不用来,好意心领了。”
  “不是好意,”宝绽坚持,语气有点急,“人病了这是大事,我不是在跟你客套!”
  他的执拗出乎对方的意料,半晌,那边说:“Golden Maple,五楼东翼。”
  金角枫,一家加拿大全资的私人医院,但宝绽的英语只够应付考试的,压根没反应过来:“哪儿?”他傻乎乎的,“你别说外语,说中文!”
  那边轻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中文,宝绽涨红着脸挂断电话。
  他把时阔亭和应笑侬送回如意洲,让小郝调头去使馆区,到金角枫的时候中午刚过,他匆匆上五楼,在中厅往东拐的走廊上被几个保镖模样的人拦住了。
  “我姓宝,是来看梁叔的。”宝绽平时接触那么多富豪,从没见过带保镖的,打个招呼要往里走。
  “抱歉先生,”对方把他拦住,示意他脱大衣,“例行公事。”
  宝绽愕然,他往这些人身后看,那么长一条走廊全被封住了,这时他才明白电话里说的“五楼东翼”,是把这层楼靠东的病房全部包下的意思。
  宝绽没办法,只得脱大衣,伸着胳膊让他们搜身。程序比机场安检还严,两个保镖反复确认他身上没带锐器和易燃品,然后派人进值班室通报,值班室再出来个人去病房,这么一通下来,宝绽才被放行。
  他挎着大衣迈向走廊深处,那是个大套间,厅里也有两个保镖,为他推开小门,门里坐着几个医护人员,有茶点和杂志,再进一扇门才是病人的房间,梁叔躺在床上,左边眼眶青得厉害,脸上罩着呼吸机。
  宝绽呆住了,每次见到这个人,他都是一身精神的立领西装,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可眼前病床上的他却显得那么无助,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青春,变成了一个脆弱的老人。
  余光里什么东西动了动,宝绽回头,见靠墙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微有些卷的浅发,淡褐色的瞳仁,穿着一件普通白衬衫,肩上披着柔和的亚麻色毛衣,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一块纯金的佛牌。
  “你好……”宝绽直直盯着他,那样少见的瞳色,浅得要把人吸进去。
  对方只微微点了个头,没说话,也没起身。
  宝绽见过他,翡翠太阳的午夜,这人醉醺醺跟他坐在街边的绿化景观下,梁叔称他作小先生,他抓过宝绽的手,宝绽挠过他的痒痒。
  “梁叔是……”宝绽问,“怎么回事?”
  小先生拿起手机,把英语翻译成中文:“脑卒中。”
  宝绽没听说过,漂亮的眉头皱了皱。
  小先生又看了看手机:“也叫脑梗。”
  宝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个病他知道,老百姓都叫脑梗塞,最常见的后遗症是半身不遂:“怎么会……他才四十多岁!”
  大概是宝绽的痛心太真实,不掺一点假,小先生站起来:“昨天晚上发病的,颅颞叶的血管堵住了,整个左半边身体没有知觉,碰巧他夜里去洗手间,站不住摔倒了,佣人听到声音叫的120。”
  所以梁叔左眼上才有那么大一块青紫,是脸朝下生生摔的,宝绽不是他的亲人,都觉得心疼:“他会不会……”
  小先生个子很高,比匡正还猛一点,低着头俯视他:“丧失行动能力?”
  宝绽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巴。
  “不会的,”小先生说,“一发现就送来了,两个小时以内是抢救的黄金期,打了溶栓针,效果很好,医生说不会影响行动能力,只是语言和吞咽功能会有一些……”
  “退化?”宝绽替他说,这个人长着一张介乎中国人和外国人之间的脸,中文也时好时坏,“能走能动就行,”他松了一口气,“梁叔还这么年轻,要是下半辈子都要人伺候,就太可怜……”
  “咳咳!”梁叔在床上翻了个身,宝绽放下大衣过去,“梁叔?”
  梁叔眯着眼睛看他,隔着呼吸面罩,说话确实有些吃力:“宝……先生?”
  “是我,”宝绽在床边坐下,抓着他的手,“没事的,你很快会好的。”
  梁叔没说话,似乎知道自己是什么病,四十多岁的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你握下我的手。”宝绽说。
  小先生远远站着,听他这么说,往这边走了几步。
  梁叔用严重充血的左眼看着他,没有动。
  “你握!”宝绽像个任性的孩子,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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