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齐情——”
“——是齐情,他在这里——”
坏了。邢望海想,他力图拨开人群,却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多股力气挤得歪歪斜斜,离齐情越来越远。齐情比他更惨,口罩和帽子都被疯狂的人潮挤掉或者扯掉了,真容一现,令局面顿时陷入焦灼。潮水般的尖叫,还有更加混乱的热流,令人血脉喷张,尽管那首抒情的表白歌仍在耳畔回荡,可现场所有的注意力倏地全转移到了齐情身上。
齐情受着伤,行动不便,成为了最好的标靶。
邢望海心急如焚,此时也顾不了许多,用肩膀撞开人群,企图一路撞到齐情那边。
齐情用一只手遮脸,一只手拄拐,忍下愤怒,嘴里不停说,请让让,我要出去。可没人在意,在这一刻,他成为了祭坛,周围尽是狂热的信徒。
那些手或者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缠住他,绞住他迟缓的躯体,像是要溺毙他。
“滚——”
齐情终于爆发,下一秒,一只胳膊忽然挡在了他身前,在震耳欲聋的狂欢声中,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都他妈给我闪开!死一边去!搞出事来,你们负责啊?!”
徐幻森转头,对上齐情的视线,“快!抓紧我,我带你走!”
不知是什么触到了齐情的泪腺,他双眼模糊,差点哭出声来。
徐幻森见对方没有反应,干脆一把揽过来,架住齐情的胳膊,死死箍进自己的臂膀。在触到徐幻森肩膀的一瞬间,齐情忽然惊醒了,徐幻森的气味追了上来,连着那些记忆,全部覆盖过来,像早就在他体内生根的种子,开始膨胀,撑破他最后的伪装。
“你来带我走吗?”
“什么?”徐幻森没有听清,只是问:“你有没有受伤?”
安保这时也赶到了,迅速围拢在齐情和徐幻森周围,替两人开出一条道。
好不容易挤出酒吧,呼吸上第一口新鲜空气,徐幻森才敢松开齐情。
两人均是面色绯红,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彷佛刚刚携手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们在寒夜里对视了几眼,结果,同步地笑起来。
齐情笑,笑得几乎在全身发疼。这笑莫名其妙,荒唐甚至不合时宜,可一种更奇怪的感觉滋生了,似乎在挑明他们怎么都分不开,怎么都剪不断理还乱,近似于血肉相连。
徐幻森笑,笑自己的后知后觉,当他拿别人做齐情的替身借尸还魂,心里生出可耻和绝望时。齐情却从天而降,来不及他思考,来不及他惊魂未定。他凭着本能,再度寻到了他身边。
“卧槽!”齐情蓦地止住笑,猛拍了下额头,露出惊恐的表情,“我忘记望海了,邢望海,他还在里面!”
129.
就在人潮一窝蜂往齐情逃跑的方向涌去时,邢望海被人推搡到一旁,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他还没爬起来,却被后面激动的人流又撞了一下,右手撑在地面,已无可避免地被人踩了上去。钻心的疼,和骨头嘎嘣脆裂的声音,一道传来。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爬起来,还剩完好的那只手摸到裤袋,去找手机。电话正好震了起来,扫一眼,是齐情。
“你在哪儿?”齐情焦急的声音传过来。
“还在里面呢......”邢望海边说话边抽气,“你顺利出去了吗?”
“嗯,我派人去接应你,你就在原地别动。”
“成,我在吧台这边......”
话还没说完,邢望海突然断线,齐情握着手机茫然了几秒。
“怎么了?”徐幻森见齐情脸色不虞。
齐情没理睬,只是疯了似地回拨过去,可对面只有忙音。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砰”地一声,像是烟花爆炸长鸣,又像是水银炸开迸裂。极为重地一响,以至于齐情脑袋都被轰得嗡嗡直响,一片空白。
有人在远方大声呼喊,“——着火了,120,快打120——”
齐情双手颤抖,仍在拨号。
徐幻森愣怔在原地,过了半晌,比他要先清醒过来。
“别打了!”徐幻森夺过他的手机,“冷静一点儿。”
“还给我!”齐情愤怒地涨红了脸,“给我!”
救火车的声响已经在他们身后。一股浓烟,从他们刚刚逃出的地方升起,逐渐遮住这个无限疯狂的夜晚。
“齐情,别打了,没有用的......”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我求你了,”徐幻森拉住一瘸一拐,想往事发现场去的齐情,“不要过去,你这个样子,过去也无济于事,救不了他......”
齐情停下了,转身,一脸死灰。
徐幻森看着他像一滩泥一样地垮下,溶进灰色的地面。硝烟随着风飘了过来,绝望在风里,无处藏身。
事发的时候,杨鸥正在赶大夜拍戏。他台词讲得好好的,突然一盏大照明灭了,摄像骂骂咧咧,场务跑过来查看,准备差人修理。杨鸥站在原地,很奇怪的是,他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然后右眼禁不住地跳了起来。直到照明恢复正常,那跳动依旧不止。
第86章
130.
齐情久久坐在医院长廊里不愿进VIP休息室,他没料到这个夜晚会像一块陨石,如此狂妄、血肉横飞、不假思索地砸向了自己。他以为听取劝告就能偃旗息鼓,放自己和徐幻森一条生路,可阴差阳错,意外厮杀过来,将无辜的邢望海牵连。
他充满了内疚和自责,连徐幻森叫他都听不见。
“要不要联系他的家人?”徐幻森好声好气地问。
齐情这才眼神聚焦,反应过来。
叶岭在外地出差,唐一曲正在加班开会,叶弥身在美国,更是鞭长莫及。韩炜一接到消息就往医院赶,齐情见着他,喊了声爸,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坠。他语无伦次地描述当时的情况,徐幻森在旁搭腔,替他补充细节。
“没有生命危险,但在急救治疗,医生说,背部有轻微烧伤,身体多处骨折。”
韩炜对徐幻森点点头,掏出手机打了几通电话,大概是在向谁汇报情况。恰好有护士过来,韩炜抓住对方,仔细询问一番,得到确定无疑的答复后,凝重的表情才渐渐舒缓。
邢望海还在手术中,他们只能等待。
韩炜转向齐情,忽然问:“为什么会想去那里?”
齐情一愣,下意识往徐幻森身边挪了挪。作为艺人,随便去公众场合这一行为本身就不严谨,现在出了事故,自然后怕。
“是我,”徐幻森突然说,“我叫齐情出来的,没想到邢望海也跟着。”
“你?”韩炜蹙眉,“你找他做什么?”
徐幻森拿不准唐一曲有没有向韩炜透露他和齐情的关系,索性硬着头皮张口胡来,“之前因为我害齐情受伤了,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赔礼道歉,就约他出来......”
“赔礼道歉去酒吧?”韩炜眉头拧得更深了。
“老爸,不是的......”齐情心一横,不再打算做那只将头埋进沙子自欺欺人的鸵鸟,和盘托出,“我和他分手了,心情很低落,因为马上又要飞,所以想要望海陪我去酒吧排解排解。”
韩炜想也没想,“他?”
齐情巴巴望着韩炜,然后指向徐幻森,“就是他。”
徐幻森尴尬不已,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用指甲刮了刮鼻尖,讪笑。在韩炜面前被揭露让他觉得怪异非常,总像是被偶像抓了现行——换墙头再反水,尽管韩炜根本都不知道他曾经那点儿崇拜的小心思。
韩炜当场噎住,难怪唐一曲把齐情从南极弄回来后,家里氛围老是莫名其妙的紧绷,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出闹剧啊。
他们同时陷入沉默,直到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三人立马像得了赦令,团团围上去,才打破这坚硬的僵局。
邢望海被推出手术室后,短暂清醒了一下,模模糊糊中听见了齐情和韩炜的声音,可他没有力气,也根本发不了声。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下沉,在漫长的下沉过程中变得干涸,许多东西从他身上流了出去,徒劳万分,濒于溃散。他很快闭上了眼,再次进入昏睡状态。
冬季的天亮得晚,再加上阴天雾蒙蒙,让人更是提不起干劲。
徐幻森陪着齐情在休息室坐了一宿,韩炜中途不停出去,反反复复打着一些电话,语气时而高亢时而沮丧。
VIP休息室很快聚集了一堆人,有星闻传媒公关部的,还有从薄荷色谱那边抽调过来帮忙的。
徐幻森大概意识到他们在忙活什么了,一是要封锁消息,二是要出对策,如果一旦走漏风声,该如何应对。
叶岭到了,隔着ICU病房玻璃,瞥到邢望海整个上身都被纱布包裹,仿若木乃伊,右胳膊和一条腿分别打着石膏,看起来触目惊心。惟有那张脸,还算完好,逃过一劫,像初生婴儿一样陷入沉睡。
韩炜走到他身后问,要跟叶弥说吗?
叶岭转身,盯着他,疼痛的目光几乎也要戳痛韩炜,“老韩,你说这是不是因果报应,当年邢蕴害了那一家人,所以现在全部都要报复到小海身上了吗?如果不是你们一直护着齐情,任他妄为,小海也不会摊上这些事......他已经够难了,为了跟疾病抗争都快耗了半条命......大姐把他托付给我,结果,我还她的是什么?你来告诉我......我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