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甘地吐出两个字:“不欠。”
沈艺衡当他服软,平复些许,说:“小浔,人要学会知足。”
“……”大概是这个久违的称呼唤起了一点柔软,沈浔眼眶微热,静静看了他一会。
半晌叹了叹:“知道了,我去。”
那天以后沈浔都睡不好,一闭眼就开始琢磨这事儿该如何收场。好几次和时隐说完晚安,他一个人盯着屏幕看好久,坦白写了删删了写。
时隐抓个现形,截屏到“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扔过去给他看,他话到嘴边却又怂了,好半天扔过去一句“隐,我好想你——但我不敢说”。
时隐骂他土。
终于磨蹭到了临行的前一天,楚倩一大早替他把行李打包好了,想问他有什么缺的没,转头却发现人已经跑没了。
沈浔敲了时隐的门,打算在男朋友这里窝一天。这时候他才发现,时隐对于这次旅行十分期待,甚至破天荒地主动做起了攻略。
“这儿有三条线,每条大约能打发一星期,我对比了一下,三号比较方便,”时隐面前铺着草稿纸,拿铅笔点来点去,“你喜欢热闹的还是清净的?”
“你还做了攻略?”沈浔骤然心慌。
“蜜月旅行,能不上心吗?”
沈浔嘴里像塞了个柠檬,腮帮酸胀发痛,半晌说不出话。
“就三号吧。”时隐没在意他的停顿,扭头看了看公子,说,“距离远了不方便带娃,要不我把它交给李旭?”
“嗯。”沈浔搁在桌上的手动了动,覆上时隐的手背,艰难道,“宝宝。”
“嗯?”时隐留着思绪之中,铅笔头抵着下巴。
沈浔的视线绕啊绕,看他认真时垂着的眼眸,轻抿的唇。唇下袒露一颗小痣,像白皮肤上点的一颗红宝石,毫无防备地拱送出来。
沈浔听着那秒针转动,心脏也一下一下跟着抽,最后凑过去轻挨了一下那点朱砂,说:“我们去约会吧。”
附近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两人带着他们的红围巾,一路步行到了电影院。
这个季度的电影,让人期待的都给留到了春节档,正上映的几部基本都是让人看了名字就没有欲望的。
沈浔看了半天:“点点豆豆,就它了。”
进了影厅才知道是世纪初一部影片重映,屏幕上滚出一行不甚清晰的字——“In the Mood for Love”.
这片子文艺,叫两个十七八岁的男生频频走神,可乐喝完了还叼着吸管在那吸空气。
放到最后也没搞清楚在讲什么,只听得影厅里有人抽泣,沈浔回过神来,就听见男主角说了一句,“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啊”。
这话应景了,像把匕首死命钻着肋骨,又痛又不致死。机票多多的是,但是他又不能让时隐和他一起走。
沈浔看不下去了,偷看了一眼打瞌睡的时隐,捏捏他的手:“隐仔,不好看别看了,我们出去吧。”
沈浔带着时隐到处逛,从商场顶层逛到地下一层,游戏厅里混迹一圈儿,最后路过书店还挑了几本教辅给他。
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时隐抱着那堆教辅,突然觉得有哪不对:“都只买一份?”
沈浔说:“嗯,只买一份。”
“你的呢?”
“我……暂时不用。”沈浔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看时隐,抬手揉搓他的头发,叹气说,“我要去津州一段时间,用不上了。”
风灌进领口,暗黄街灯下,时隐看到自己慢慢呼出的白气,轻巧地应了:“哦。”
“去津州干什么?”
“集训,还有几个比赛。”
“去多久?”
沈浔咬了咬唇:“三个多月。”
风声静静地流淌,湿冷的空气蹿入鼻管,时隐感觉眼底有种辛辣的凉意。
“隐仔……”
“哪天走?”时隐打断他,声音比湖面还平静。
“明天早上七点飞。”
“嗯。”时隐垂眸想了想,“我送你?”
“我……”沈浔差点说,楚倩也要送他。但这话说出来就太没心了,他鼻尖酸了一下,说,“那我等着。”
他们站在那盏鹅黄色的路灯下,抱了好久,不知不觉让细雪打湿了肩膀。
冬日天光短,现下天虽然黑透了,可时间却还早些。时隐在拥抱的时候蹭了蹭沈浔的耳朵,然后说:“浔哥,你给我打个耳洞吧。”
第58章
两人就在商场附近找了个小店穿耳。
店门一关,小店里的空调闷得人喘不过气。沈浔向老板买了工具,坚持要自己动手。
他用先用酒精棉球擦拭,又用手指把时隐的耳垂撮红捻热了,做好标记,然后拿着耳钉枪比对了半天。
老板笑了:“小哥哥,下不去手还是换我来吧。”
“浔哥来。”时隐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快点,我紧张。”
沈浔点了点头,有种莫名的沉重。
“我来了?”
“你来。”
“我真来了?”
时隐拽得更紧:“你来啊!”
沈浔吸一口去,那手哆嗦两下。时隐看着看着,忍不住闭了闭眼。
剑拔弩张,一秒之后沈浔把耳钉枪扔一边:“操,我不行。”
时隐睁眼:“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老板笑喷了,把耳钉枪拾起来:“你对自己下过手吗?”
“下了。”沈浔说。
“那你对自己都敢下手,对别人不敢?”
“不行。”沈浔说,“我给我自己打,伤了痛了都是我自己的,但是他不行。”
“你们这样的我以前也见过,照这样一两小时都打不好,手抖弄歪了的也有。”老板捋捋袖子,“要不还是我来?保证一次成功,还不痛。”
时隐看了一眼老板手上的耳钉枪,粗钢针寒光一闪,他耳垂就开始刺痛了。
但是男人不能说不行,他一咬牙,硬要沈浔给他打。
“你得亲自给我打,给我留个记号。”他说,“要不然你这一去几个月,回头我都忘了你哪位了。”
“啧,你敢?”沈浔说着要去揪他耳朵,想起要打耳洞又收了手,“打耳洞留记号,就你新鲜。”
“我也想过别的,比如纹身。”时隐摸了摸沈浔送的那条项链,“但一个是今天来不及了,还有就是纹身可以洗掉,但是耳洞一辈子也弄不掉,哪怕是里边长合了,外边也会留个印,那就是你给我烙下的空缺。”
他“空缺”这两个字说得重,明里暗里说着沈浔要扔下他几个月这事儿。
“崽……”沈浔眼眶又发酸,内疚不已。
时隐握他的手,恳切道:“针在你手上,我也交给你了。”
“那我动手了。”
“少废话快打!爹要紧张死了。”
“崽,我以后好好疼你……”
折腾了半小时,沈浔心一横眼一闭,对着时隐的耳垂摁下了耳钉枪。
“疼吗?”
时隐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没什么感觉。”
“一会儿可能会有点胀痛。之后几天别碰水,睡觉也不许侧着睡,会压到。”
“知道了。”
沈浔端详着时隐的耳钉,想了想把耳钉枪交给他:“我的长合了,你重新给我打。”
“你确定?我不会弄。”
“你也得给我留个记号啊。”沈浔拉他的手,贴着心口,“你在我这里,永远作数。”
大概是刚体验过打耳洞,发现其实不疼,时隐下手比沈浔干脆多了。两人打完耳洞又挑了好几对耳钉,临行还被老板笑说他俩打个耳洞像大义灭亲一样。
沈浔拍了照发朋友圈,配字“爱の记号”,又土又酸,差点把李旭酸吐了,当场点了屏蔽。
谁知没过多久时隐也发了一条,“心の空白”。
李旭吐晕了。
从商场回来,到了巷口,他们就分开了,没有什么一步三回头,也没有嘱咐你要好好的,就和平时一样说了句“走了”。好像第二天还要再见一样。
心里那片湖结了冰,谁也不知道底下涌动着什么样的暗流,积蓄澎湃了一整晚,他俩都有意无意地疯着。
时隐到底是没忍住,掐着点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去了机场。他在大厅枯坐了一晚上。
其实也不过三个月,现代通讯技术那么发达,又不是见不着了,不该那么消沉的。
但他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他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开始,沈浔将来要走的路,要看的风景,有多少是他没法亲身介入的?
沈浔要走,他拦不住,也不能拦着。他只能追,但他又追不上。
这还只是三个月呢,津州也没多远,不过两千公里……地图上也不过方寸的距离。
想着想着,手机响了。
“隐仔,我到了,你在哪呢?”
五点了,沈浔正在大厅等着,准备办托运。
时隐见他没有带多少行李,蹙眉说:“津州临海,冬天又湿又冷,你衣服够吗?”
“没事儿,去了再买。”沈浔说,“反正过几天也要开春了。”
“哦,别冻着了。”
托运很快办好了,时隐看了看周围:“那么早的飞机,你家里都不来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