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和他对峙片刻,眉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算了,小祖宗。你能来学校就行。有事和你说,你跟我去趟办公室。"
*
“你爸爸来学校找过你,你们是不是不住在一起啊?”老李拧开茶杯,一边吹着气一边问道。
“他来干什么?”时隐警觉起来。
“也没什么,就问问你最近的学习状态。”老李看到时隐抵触的眼神,心说到底是少年心性,一点就燃。
“他也挺关心你的,你别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时隐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时青易十几年来对他不管不问,绝不可能为这事特地跑一趟学校。
能来探听探听他还活着没有,都算是良心发现了。
“你这孩子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在学校,也不在家,我们会担心你出事的。”
“您费心了。”时隐垂眸,轻轻点头。
“所以你这几周为什么缺课,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忘了我还在上学。”
“……什么?”老李从座位上跳起来,“你有没有搞清楚你自己的定位啊?你不上学你干什么?”
“抽烟,喝酒,蹦迪…”时隐伸出一只手来煞有介事地数着。
“臭小子再说一遍?!”老李眉心一跳,色令智昏了吧,这脑子里得糊成什么样?
时隐看他气急的样子,倏然笑出声:“这些我都没做。我自己有打算,你别管了。”
叛逆小子!!
“糊涂啊!”老李抄起桌上的资料夹就要敲时隐的脑袋,却没想对方几乎是在同时转身走了,这一下落了个空。
看这反应速度,假期估计也没少打架练手。
“你上哪去?”
“回教室。打铃了,你听。”
老李压根不信他会急着去上课,恨恨地咬紧牙关:“站住!还有个事和你说。”
时隐在办公室门前回头,颇有点不耐烦。
“你们班有个同学叫沈浔的,你多关照他。”
“关照?”这词似乎有点歧义。
“想什么呢?他刚转学过来,可能不太适应我们学校的校风,我担心有人不想让他好过。”老李语气软下来,“老师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拿得下那帮胡闹的孩子。”
“……您可真抬举我。”
时隐想起今早李旭那通电话里提到的风纪委,一瞬间明白了。
“你想护着他,就别让他做风纪委。”
“你这个观念不对。风纪委不是一个碍事的,管纪律的。是榜样,你明白吗?”
“我护着他,好方便他来管我是吗?你怎么想的啊?”时隐全然不听,笑了笑往外面走去,步履倒还轻快起来。
“来学校了就别到处乱跑,收收心上课吧。”老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时隐抬头迎了迎扑面而来的凉风,压根没去管老李说什么。
说是来上学,时隐其实就是露个脸,过了老李这关,又晃悠到校外去了。
第2章
四中的晚自习向来不太安静。成绩好的孩子基本都被家长安排回家,留在学校里的要不是家住得远,就是在学校混日子。
最近校园墙上盛传,1班来了一个顶级学霸兼顶级帅哥。教室门口几个女孩子捧着书本,往教室里偷看两眼,脸颊染一片粉色,互相嬉笑着撞着肩膀。
“哎呀…”一个女生被首先推了出来,脚下一滑,惊呼一声后理了理鬓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同学你好?”
1班教室瞬间静了一下,前排几个打游戏的男生抬起头来。这女生生的小巧玲珑,侧颜立体精致,短发发梢在嫩红的唇边勾起。
“哎,你梦中情人。”一个长相魁梧,有如猩猩一般的男生拍了一下黄毛李旭的肩。
李旭视线往女生的方向飞快点了一下,又快速收回来:“情个屁。”
“同学?”女生又喊了一声。
顶级学霸沈浔暗灭手机的游戏界面,这才略疑惑地抬头,哼出一声:“嗯?”
“那个,可以请教一下这题怎么做吗?”
沈浔眉头轻轻动了一下,说:“为什么问我?”
“呃……”女生被哽住,很快又机灵道,“因为你厉害嘛。我们班的人做不来,我只好来问问你。”
“……”
沈浔虽初来乍到,但对四中这帮学生已经有所感观,他心里清楚,留校自习的学生都不太可能主动学习。
他眼睛扫过女生递过来那本练习册的书页,干干净净,甚至连翻开过的痕迹都没有。呈在正中央那道随手指出的题,甚至在下边一点就有详细解析。
“晚自习擅自离开教室,打扰其他同学学习,”他抬起眼来,声音和冰原上缓缓挪动的冰块一样又沉又冷,“你叫什么名字,检讨五百字明天交给我。”
此话一出,教室里传来一片压低的笑声,风纪委这是要辣手摧花。
紧接着就听“砰”的一声,李旭的手机直接被他砸到了桌子上,他回过头来,直直瞪过去:“德育处给你多大权力,你他妈是不是整天就知道罚人检讨?”
沈浔面不改色,平淡地看向李旭:“德育处给我多大权力,你想试试?”
他嘴角挂着一点轻松的笑意,和呲牙咧嘴的李旭无声杀了几个回合。
李旭身后空无一人,而沈浔背后却是德育处那帮老顽固,他最后败下阵来:“行,四中的事有的是你没见识过的,我看看你能撑多久。”
话到这个份上,那女生也不再好意思留,趁着那边剑拔弩张,拿练习册遮着半张脸走了。
猩猩叹一声:“哎,你梦中情人跑了。”
那女生脸上臊的慌,新来的学霸、帅哥,这些称号都不好使了,这个沈浔简直就是新来的铁面包公。
反而教室里的“包公”本人其实也心情不佳,第一段自习刚结束他就拎包直接走人了。反正那帮老师都在劝他晚自习回家,没人会觉得他是逃自习了。
闻笛巷位于老城区内,一片小平房颓圮不堪,摇摇欲坠,墙壁上满是青苔。樟树茂盛的枝叶遮盖了天空,天热时蝉鸣不绝于耳。
沈浔从公交上下来,这是他最近发现的一处好地方,不像主城那样喧闹,而且附中那群自恃甚高的人一个也不会往这边来,这便成了他一个人的小避难所。
这地方地形错综复杂,他心底藏了事,漫无目的地在小平房之间组成的狭窄甬道里逛,一时也不知自己逛向了何处。
*
时隐一两年前搬离了自家,一个人用打零工的工资,在闻笛巷租了一间小房间,也就是孙姨家的小阁楼。
虽说夏天蚊虫多,房间又里没有空调,甚至有时候还会断水断电,但他宁肯在这里受罪,也不愿和他爹时青易住一块。
晚间巷子里没什么人,他从便利店交接换班出来。
月亮藏匿在云层之后,昏黄的街灯扑闪,时隐的脚步跟着一顿。
身后似乎有细微的动静,忽远忽近,忽疾忽徐。
他接着往前走,那声音又跟上来,如影随形。
凝神去听,蝉鸣声放大了,一切动静掩密在其中。
似乎有铁棍不慎摩擦过水泥路面,发出一声短暂的脆响。时隐视线朝眼尾的方向扫去,身后是泛白的路面和三两个模糊的人影。
跟得很近,就等他转身了。
“……”操啊,这帮人真的是阴魂不散。
眼看前面是一个丁字路口,时隐捏捏拳,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左侧道路狂奔而去。
闻笛巷道路狭窄,错综复杂,左或右,等待他的都有可能是一条死路。时隐咬了咬唇,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是个路痴的事实。
“追!”身后的人气急败坏。
腰间伤口在隐隐作痛,时隐听着自己身后追随而来的杂乱脚步,直视着前方的黑暗,眼里一团墨黑的光斑。
呼吸声渐渐加重,手心亦在冒汗。
那不是幻觉,前方的确是一堵墙。
好在是矮墙,时隐应付起来不在话下。他双脚离地,手臂撑着,轻巧抛出自己的身体。
再一头扎进黑暗,还好,只是黑了点,前面并不是死路。身后的几个混混身手笨拙,一时半会也追不上。
然而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见钢管擦地的声音再次袭来。
他猛地抬眼看向前方,那声音不从身后来,而是从前方。掺着不急不慢的脚步声,吹一声口哨,念着他的名字。
“小崽子,跑哪去啊?”
似乎早已布好陷阱,候着一只猎物。
被包围了。
时隐心脏狂跳起来,周围一片漆黑,余光里依稀看到一点红光——
侧边的甬道里也有人!
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竟然全是死路。
甬道里的人指尖停一只火蝶,抽烟的动作略微顿了顿,似乎惊讶于眼前突然闪现的不速之客。
钢管擦地的声音近了,时隐腰间的疼痛却愈发明显。
啧,不能折在这里啊。
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做好了打算。
前面人数未知,后面有三个人,而左侧虽然只有一个,但是甬道过于狭窄,根本不可能动手开路。
所以,原路返回,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