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甲医院常年人满为患,别说人工挂号,就连自动挂号机前边都排满了长龙。
宋仰三番五次地暗示:“师父,你不觉得这边排队太慢了吗?而且我现在感觉自己的状态好多了。”
“好个鬼,你嘴唇皮干得都快裂开了。”李浔抽出凭条,看了一眼门诊楼层的位置。
这边他也是第一次来,拉住一个保安问方向,保安大叔很热心地将他们带到门诊楼下。
李浔点头道了声谢,把扭扭捏捏的小家伙推进电梯。
宋仰本来只是身体难受而已,现在一想到要打点滴,又凭空生出几分恐惧,垂丧着脑袋不吭声。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就不硬撑了。
现在倒好,比赛没比完,还要吊点滴。
“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吧,”李浔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你肚子饿不饿?”
宋仰摇了摇头:“现在没什么胃口。”
“你看,你还说状态好多了。”
医院的温度比外边低一些,尤其是进了电梯,宋仰感到浑身发冷,双手揣进衣兜。
李浔走出电梯就问护士:“请问一下,这边哪里有热水?”
小护士指向走廊尽头,柔声道:“走到底就有,不过要自带杯子的。”
李浔“噢”了一声,搀着宋仰往门诊大厅走。
护士望着那两道背影,犹豫了一下,起身道:“我这边有一次性的纸杯,你要不要?”
坐在她边上的另一位护士因此而好奇地抬了抬头,瞬间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主动。
李浔要了两个杯子,倒上热水,小心翼翼地递给宋仰:“当心烫,你先捂捂手再喝。”
水面冒着热气,宋仰的心尖跟着指尖一起发热。
门诊室外就好像火车站的等候厅,坐满了无精打采的病人,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状态都和宋仰差不多,像一株株蔫了的植物。
一个大叔估计是在等什么人,横躺在座椅上,一人霸占了四个空位,且毫无负担地打着手游,胳膊上文着花里胡哨的文身,在他旁边站着一对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一个靠墙站着,一个拄着拐,一看就知道不敢随便吭声。
李浔走过去踹了那胖大叔一脚:“起来,一个人占这么多空位,像话吗?”
他的语调很不客气,附近的一些人都惊讶地探过头,就连宋仰都瞪大了双眼。
不过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喜闻乐见的场景,那胖大叔粗略地扫过李浔的肌肉,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坐起来,然后慢吞吞地挪到最边上的座位,继续打游戏。
两位老人搀扶着一起入座,还剩下一个空位,李浔努努嘴,示意宋仰坐下。
宋仰尽量地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你要不要一起?”
李浔低头瞅了一眼那巴掌大的空位,开玩笑道:“你以为我屁股和李初之一样大啊,你怎么不让我坐你腿上呢。”
宋仰一听,献出两条大长腿拍了拍:“那你来嘛。我敢给就怕你不敢坐。”
李浔手欠地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被手感惊艳。少年人的皮肤像小孩儿,满满都是胶原蛋白,捏上去软乎乎的,还很滑。
他都没用几分力气,松手时,宋仰的面颊上还是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记。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在油嘴滑舌的小家伙忽然垂下了脑袋,不吭声了。
等了快半小时,终于轮到他们。
李浔带初之看病已经看出经验来了,在医生还没开口之前就主动说明症状。
医生点点头,又问:“除了头晕,四肢发冷还有什么其他症状没有?”
宋仰:“早上有点拉肚子,吐过一回,后来吃了点药就没吐了。”
“吃什么药了?”
“呃……”宋仰哪里想得起全名,“就什么乙基酚吧貌似……”
“现在肚子疼不疼?”
“一阵一阵,没早上那么严重。”宋仰惶恐不安地加上一句,“医生,能不吊点滴就不要吊点滴啊?我有点害怕。”
医生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宋仰,笑了起来:“这么大个头还怕打针啊?”
宋仰战战兢兢,厚着脸皮说:“家里遗传。”
李浔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这么恐针的人。”
宋仰的注意力跑偏:“还有一个是谁啊?”
“初之啊。”
“啊……”宋仰感同身受地可怜起她来,“那她怎么打针的啊?你哄着吗?”
“她在地上打着滚儿哭,我可哄不了。”
“那就不打了?”
“嗯,就吃点药,慢慢恢复。”
听他这么一说,宋仰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他不知道,有一部分医生和理发师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很有自己的想法。
例如眼前的这位医生,他为了能让病人尽快恢复,自动屏蔽掉宋仰恐针这个事情,把李浔当成病人家属,交代起细节来:“他这个情况有点复杂,也可能是胃肠道细菌感染引发的高烧,得对症下药,你先带他去做个血常规给我看下好吧,就在三楼靠南边,一会我再给他开药。”
“好的。”李浔说罢,轻轻推了推某人的后背,将他带离诊室。
宋仰虽然很少来医院,但凭直觉就猜到这个血常规肯定不简单,他一路上探头探脑地问李浔:“一会儿是不是要抽血啊?抽手指还是胳膊啊?你做过吗?疼不疼啊?”
他问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眼神像濒危小动物。
李浔被他这种很极端的反差给萌坏了,适时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眯眼笑,哄骗道:“现在的医学技术都很发达了,指尖抽个小血怎么可能会疼。”
“那好吧。”
抽血的地方倒没什么人,宋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吝啬地递出一根食指:“姐姐好,我抽个血。”
护士笑了笑,让他先把外套脱掉。
“脱、脱外套!?”宋仰反应过来,戒备地捂住外套,拿一种求饶的眼神望向李浔,“你刚不是说抽手指吗?怎么要抽大血啊?”
“我刚才也不知道啊。”李浔“无辜”地耸耸肩,倒是非常熟练地哄道,“不过你看护士姐姐长得这么温柔,扎针肯定也很温柔,没什么感觉的。”
“可是我……”
“来,我帮你脱。”
宋仰鼓起小脸,揪着拉链头,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是大写的拒绝,不过最后还是栽在了李浔手里,任由他脱了外套,将衣袖高高挽起。
护士刚在他胳膊上捆上压脉带,宋仰的手指便不受控地发抖,幅度还不小,就像持久了重物。
“握下拳头。”护士连续提醒了两次,宋仰才握住拳头,把脸转向另一侧。
碘伏冰冰凉凉,宋仰浑身一抖,护士和李浔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没有立刻扎上去,而是让他稍微放松一点。
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哪里放松得了,宋仰在煎熬的过程中,抖成了筛子,还问护士姐姐好了没有。
李浔走过去,将外套罩着他脑袋上,一只手扣着他后脑勺往怀里一带。
熟悉的清香扑了满脸,宋仰的脸颊贴上柔软的衣物,有只大手轻轻地搓揉着他的发丝。
针尖刺入皮肤,他没感觉到疼痛,也忘记了呼吸,因为他听见了李浔有力的心跳声。
第27章 你错了,我很挑的。
“也没那么恐怖对吧?”
李浔从护士手里接过棉签,压在针眼处止血,他低头时宋仰刚好抬头,猝不及防地对视了一瞬,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眼神就各自偏开了脑袋。
下巴被发丝弄得有点痒,李浔抬手挠挠,听见宋仰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句:“你身上有股味道,还挺好闻的。”
“噢——”李浔恍然大悟,顺口道,“下楼那会儿你也闻我身上的味道是吗?”
“对啊。”宋仰答完,又过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你当时怎么没放我下来?”
李浔被他问愣了。
有时候人的某种行为真的就是出于本能,毫无理由,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没有也要硬掰扯一个,他的大脑飞快地闪过几个词条。
“光明正大地翘班啊,而且这场比赛的选手实力悬殊,前三名没什么悬念。”
宋仰并不相信他的这个理由,不过注意力还是被后半段内容吸引过去。
“那你觉得谁会是冠军?”
李浔替他披上外套,坐在楼道里等报告单出来。
“你还记得第一轮射出99环的那个男生吗?”
宋仰摇摇头,当时他的最后一箭只拿到7环,心理落差巨大,懵了很久,连志愿者们什么拔箭的都没在意。
李浔继续说:“他叫于慎微,也是大一新生,我记得他的50米成绩是81环,基本都在黄圈内,和吴家年打成平手,就是不知道70米成绩怎样,不过我留意过,他的整套动作非常标准,瞄准利落干脆,神态也很从容,肯定是有过比赛经验的。”
宋仰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李浔平常都是以“那个穿黑衣服的”或者“那根电线杆”之类的形容代替学生的名字,除非是见过三次以上,并且怒刷过存在感的同学才能被他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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