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担心什么呢?又或者是不想让我看到什么呢?我垂眸掩下眼底的心疼,把捧了一路的成绩报告单递给他:“老师托我把这个给你。”
欧几里得从我手中接过报告单,对我道了声谢,正想再继续对我说话,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响动声。他瞳孔猛地一缩,转身往房间里跑。
他跑得跌跌撞撞的,看起来重心很不稳,我跟在他身后一起跑了进去。
我看到卧室狭小的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女人,此刻,她半个身子探出床外,像是马上要掉下去一般。
女人有着和欧几里得一样的眼睛,她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欧几里得走到床边,把她扶回床上,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喂女人喝了几口,低声哄她睡下。至始至终,女人脸上始终带着麻木的神情,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看着欧几里得熟练地做这一切,我感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团巨大的棉花,难受却又无处发泄。
欧几里得放下纸杯,回过头才发现我正站在门边,愣了愣,又对我勾起了唇角。
之前我也有说过,我很少见过欧几里得的笑,但此时此刻,我却希望他不要这样对我笑。
“你怎么不在外面坐一会儿。”他张嘴对我说话,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我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我抬腿走进房去,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不好意思啊,”欧几里得说,“家里什么都没有,不能招待你。”
我不敢去看欧几里得的眼睛,怕他发现我眼底的那些难过:“我又不是为了讨东西吃才来的……”
欧几里得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我感觉他的目光似乎落在我的身上:“走吧,厨房应该还有一盒牛奶。”他说着便先走出门去。
我又追着他走出去,怕他真的把家里为数不多的牛奶又拿来招待我,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手腕:“不用了!”
看着他回过头时眼底那不易察觉的赤红色,我感觉心头的难过快要满溢出来了:“……我是说,我来之前刚在学校门口买了一大杯奶茶。”
欧几里得嘴角漾起一个浅淡的笑:“啊……对,忘了你喜欢喝奶茶了。”
“可惜我现在不在奶茶店打工了。”他说。
谁喜欢喝奶茶了。我想。
他走到厨房里,还是给我倒了一杯热茶:“那喝点水吧。”我下意识地接过了茶杯。他又从糖罐子里摸出了一颗小糖:“吃吗?”我又下意识地接过糖。
“你的糖么?”我问。
他摇摇头,嘴角笑意清浅:“给我弟弟的,他一天只能吃一颗。”
他看着我微笑着,但在我的目光下又渐渐收敛了笑容。
“真好,”他哑声说,“谢谢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小林画了张流程图决定怎么做。
☆、我可以叫你
欧几里得过得并不好,这是我在高一暑假就知道的。但在我走进他家门之前,我竟然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不好。
逼仄狭小的空间被分隔成窄窄的三间,客厅和厨房连在一起,每间卧室小得几乎转身就能碰到墙壁。
我的欧几里得……他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实在抱歉,本来该好好招待你的。”他说。
“没事,”我急急忙忙地劝他不要介怀,“……真的没事。”语言在这会儿苍白到没有丝毫力气。
“嘭——”
我们坐下还没说两句,卧室里又发出了一声巨响。欧几里得站起来冲向卧室,我茫茫然跟着他再次跑进去,看到刚刚被欧几里得哄睡下的女人又一次跌坐到了床边。
欧几里得俯身把她抱回床上,女人没有焦距的眼神第一次落到了床边的我身上。然后,我看到她无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
我听到她开口问欧几里得我是谁,欧几里得转头看我,用郑重的语气向她介绍了我。
女人露出了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激动地对我说:“欢迎你常来啊。”继而她又变得情绪低落下来:“家里也没提前准备什么好东西……来了招待得真不好……”
欧几里得似是没有感受到她情绪中的反常,神色不变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慰她道:“您先睡吧,这里有我呢。”我扯了扯嘴角,努力想让自己笑得灿烂一点:“阿姨,这次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他,您先好好休息,我下次来一定先说一声,让您准备个周全。”
“好,”她笑起来,病容带上了神采,“下次来,阿姨给你做我最拿手的糖醋小排啊。”
我郑重其事地点头承诺:“好,我下次一定多吃一些。”
第二次把阿姨哄睡着,怕她第三次醒来时再发生意外,欧几里得不敢走得太远,坐到了离卧室最近的椅子上。
“双相情感障碍。”欧几里得似是看穿了我心底的疑问,突然开口道。
我抬起头,眼中仍然带着些迷茫。
欧几里得望着我,忽而勾了勾唇角:“两年前确诊的……医生说,这是一种伴随终身的疾病。”
安慰似乎成了徒劳,我的心随着他的苦笑颤了颤。
“我唯一庆幸的是他走了。”欧几里得低下头盯着脚边的一块地板,他的拳头紧紧地攥着,小臂上青筋虬结。
他说:“钱我可以去赚,医生也可以去找,只要我妈还活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只要她还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迷茫、无助、失落……我鲜少在他身上见到的负面情绪在这阴暗狭小的空间中被无限放大,我能看到他克制隐忍却还不住颤抖着。
我忍不住张开双手抱住了他,像他那时赤红着双眼对我说话那样低声在他耳边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感觉他的身子猛地一僵,继而一双手颤抖却有力地抱住了我的腰。
欧几里得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用力地抱住了我。
我们两个在卧室外安静地拥抱着,我能感受到他的眼泪透过不防水的衣服慢慢地下渗贴住我的皮肤。我从没想过他会在我面前流泪,虽然他不想让我知道,拥抱我的手很用力。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呼吸渐渐平缓,抱着我的力道稍稍松了一些。他抬起头,眼中已看不出泪意——若不是眼眶还通红着。
“谢谢你。”他对我说。
我努力想要笑得像个小天使:“你说过的,我还需要你呢。”
他定定地望着我,在他的眼神中,我变得有些手足无措。我结结巴巴地对他说:“如果真感谢我的话……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一直叫全名,听着还挺尴尬的,我可以换个称呼吗?”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这些,但还是很快地点点头,说了声好。
“那……”我看到他的眼神犹豫了几秒。
然后他说:“我可以叫你木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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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谦树看到这里,不自觉地抚了抚身上骤起的鸡皮疙瘩——他就说这本书有毒啊!
才想着看书的时候自己总爱角色代入,结果看到这儿,还真开始莫名巧合了……难道所有暗恋数学好的人都有一个叫“木头”的绰号吗?他伸手戳了戳手机屏幕,小声嘟囔:“到底谁才是木头啊?”
睡前看了小说,林谦树梦里又开始演电影似的重复小说里的情节,通常情况下梦中还会衍生出小说里没有的一些内容,让林谦树感觉自己宛若一个电影编剧,并且是写到什么拍什么的那种。
一觉到天亮,闹钟响起,林谦树疲累地从床上起来去洗漱,开门时发现今天江易知居然也起晚了,正推门从他的卧室里走出来。
“早。”林谦树对江易知打了声招呼。
江易知大概也是有些意外自己会在门口遇上林谦树,顿了顿,也对着林谦树道了声早,声音平静到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不过嘛……林谦树的视线悄悄转到江易知的耳朵上。他发现江易知的耳垂居然变红了。
从前两人是宿敌,林谦树当然不会关注江易知的耳朵,再后来林谦树意识到自己对江易知的情绪有些发怪,更不敢去看江易知的脸,这会儿终于厘清自己感情了,林谦树的胆子也就恢复了正常,眼睛跟着四处乱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江易知发红的耳垂。
江易知这是也喜欢自己么?林谦树不确定,但他决定多接触观察一下。
这一天接下去的时间里,林谦树又分了好几次装作无意地靠近江易知,趁机观察他的耳垂和脸部的细微表情。一天实验下来,林谦树发现江易知的耳垂果真会随着自己的靠近而变红!
这发现让他大受鼓舞,心中感觉告白成功的几率大了起码10%。
饶是如此,林谦树觉得现在也还不是告白的时机。起码……起码要等自己的记忆恢复到从前的一半吧?林谦树想,要不然,两人这七年的快乐时光只有江易知一个人独享也太亏了。
每个星期,江易知都会陪林谦树去医院检查一趟,这天又轮到去医院,两人一早挂了号去脑科复诊,医生发现林谦树脑袋里的淤血消散了不少,然而当他尝试着做了一些帮助林谦树恢复记忆的训练后,却是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