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顾气得直跳脚,这些怨气比臭水沟的污水还要臭上百倍,居然敢往陆城身上涌过去,他可不想陆城变得臭烘烘的。
“你给我下来。”班顾一掌挥向仙骨。
仙骨呵得一声轻笑,不怀好意地盯着班顾:“小白骨,要么你杀人,要么,把你的心脏给我我。”
“不行,我要和陆城结婚。”班顾一口拒绝,他不愿成为只知道杀戮的不死骨,更不愿给出心脏。
“那我只能自己拿。”仙骨化作黑雾,无数的恶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虫群一样混在黑雾中。
寝殿被铺天盖地的黑雾笼罩,班顾的眼前一片浓得能滴出来的黑,伴着作呕的腥臭,数不清的恶魇在他身边飞舞,蚂蟥一样扭动,他的皮肉被恶魇啃噬得精光。
还好,反正漆黑一片,陆城也看不到他这个样子,再说,他的本体是一具漂亮得跟艺术品一样的白骨。就是恶魇杀得有点烦,跟苍蝇似得,还臭。
“呵呵……看到了,不死骨的心脏。”仙骨夜枭般大笑出声。
班顾感到有微凉的气息靠近自己,指刀挥出去,浓雾又臭了几分。
陆城皱紧了眉,这里黑得像永夜,黏而稠,别说看不到班顾,就连他的红芒都被沉沉的浓协雾压得看不见一点的亮光,永夜中还伴着恶魇死前高高低低的厉啸,将他呼唤班顾的声音吞得丝毫不剩。
这厉啸让人头皮发麻,又让陆城感到安心,他知道这是班顾杀的,他们找不到彼此在哪,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不大的寝殿成了无际的汪洋,周遭只有黑暗和鬼啸声。他只好从尾戒中抽出最后一根红芒,这些无穷无尽的恶魇,一点一点的清理,总会拨云见日,他得找到班顾,他能感到仙骨的气息一直在一处徘徊缠绕。
暗、吵、臭,还有神出鬼没试图袭击他的仙骨,班顾感到一丝不安,一丝恐惧,一丝令他神魂悸动的预感。
墓门忽然一声巨响,一片熊熊火光冒出来,无数恶魇受到惊吓,不断发出高低起伏尖厉的叫声。
然后,班顾听到一人大喊:“陆城,他们的目标是你。”
班顾一愣,下一秒,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到自己的脸上,散发着腥甜的香气。
第80章 终章
“呵呵……哈哈…… ”
一阵阵笑声回荡在没有一丝光恋的墓室,这笑声像用刮刀从嗓子里刮出来的,像是从九幽深处挣扎着钻出来的,更像是从人心底最疼痛最阴暗的地方爬出来。
“哈哈哈……”浓稠欲滴的黑雾在缓缓流动,笑声的中心像有一个漩涡,疯狂地吸收着雾气,黑雾恐后地奔涌过去,那些多如群蝇的恶魇也像陷入一场狂欢之中,叽叽乱叫着向旋涡的中心飞奔而去。
黑雾退却,墓室昏惨惨在光终于重见天日,阴森的壁画、颛顼巨大的棺椁渐渐现出一点轮廓。
班顾看不到这些,他只是机械地转过身,看黑雾涌向的地方隐隐约约的人形,就在他脚边一米不到的地方,一个快要被浓雾侵吞的人形。
“哈哈……哈……”人形不断地发出嘶哑聒噪的笑声。
每笑一声,班顾的绝望就多一分,他用指尖在自己的脸上轻轻触摸了一下,摸到红得刺目的鲜血。
浓雾中狂笑的人形露出了眉目,明明是陆城的五官,可却像用笔再重重地补上了一层颜色,黑得化不开的眉,眸色如同永夜,皮肤苍白如雪,嘴唇一抹凄艳的鲜红。
一滴眼泪迅速在班顾的眼角凝结。
“呵……”“陆城”轻笑一声,深深地看了眼班顾,慢慢直起身,他的心口插着一根断骨,这根骨头漆黑污浊,散发诡异的恶臭。
他们以为没了一条胳膊死得透透的于涛声跪在一边,像是狂喜又像惊惧又像是承受着什么世大的痛苦,他完好的那只手,拿着断骨刺入陆城心口的那只手,跟被硫酸泡过一般,飞快在融化消解。
后知后觉般,于涛声痛喊一声,胸口剧烈地起伏:“阿莘,我做到了,我做到了,你有救了……哈哈,我有回报,我有回报……”
太吵了。班顾想,他现在不想听到这些嘈杂声。一扬手,阴气风刃似地飞出去,于涛声吭都没吭一声,尸首分离躺在了地上。
“呵呵……”“陆城”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万分愉悦的事,“做得好。”然后他伸出白得诡异的手,将胸口那支断骨,整个插进了自己的心脏,边呻、吟了一声,边露出奇异的笑。
班顾的指尖狠狠地抖动了一下,心脏跟着狠狠地跳动了一下,牵出足以将他逼疯的疼痛,长了心脏,原来能这么痛。
千辛万苦赶来,终还是迟了一步的祝宵眼看情势不对,慌忙出声:“小白骨,冷静一点,陆城还有救,你不能失去理智,他只是暂时被仙骨占据身体。”
仙骨也好,于莘也好,他们的目标一直是陆城。于家千年来一直在追踪着陆城的踪迹,于莘想要的不是班顾的心脏,而是陆城的心头血,他不但想解掉诅咒,活得像一个健康的人,还想真正得到长生。
班顾听不见祝宵的声音,这些对他并不重要,他只觉得不公,只觉得怨恨,只觉得这世界欠他太多太多。
他什么都没有,唯有的就是陆城。
他什么都不想要,唯想要的也是陆城。
但偏偏,就要把陆城从他身边夺走。
“为什么要用这种陌生的目光看着我?”“陆城”走近班顾,残余的黑雾在他身上拢成一件黑袍,疯长的黑发随着幽怨与死气飞扬,他轻声盅惑,“班顾,陆城是我的一部分,我也是陆城的一部分,我们没有任何不同。你与我相爱,要与我永生永世,看,这世界很污浊,我们一起净化它,天道给你权利,就是让你替□□道、大开杀戒。等把那些人杀光了,我们就回到你地宫,我……会陪你长眠。 ”
班顾的眼睛机械地动了一下,目光聚集到“陆城”的脸上。
“陆城”在他耳边呼出一口气:“ 我想起来了,那是因为你忘了我和你之间的约定。”
班顾瞳仁微缩,“陆城”倏忽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扣进怀里,他身上在地底浸染万年的怨气,阴冷透骨,班顾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关节都结上冰霜,温润的双眼迅速结上一层薄冰,
一片霜白中,他总算记起前尘旧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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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的碧空下,一个少年坐在水边横生的枝丫上,他的手中拿着一根鹤骨笛,放在唇边努力想吹出曲调,可惜,鹤骨笛只发出如泣如诉的哀鸣声。
一天又一天,连水中的游鱼、飞鸟都熟悉了少年的到来,他却还是没能吹出一支曲子。直至有一日,残阳泼墨般染红西天又渐渐暗下去,水面起了一层薄纱般的白雾。少年听到一支无比动听的曲子,如群鹤飞在雪野苍松间,嬉戏、追逐、徘徊、双飞。
他看到水畔坐那吹骨笛的神子,他有苍山一样的容颜,染着山间白雪的眉目,他抬起的眸眸中有他的倒影,温和而又柔软。
他教他音律,教他编篓捕鱼,教他识别草药治病,让他倾听天地间的声音,雷声、雨气、雾语……
少年自此听懂了山风、晨雨,看懂了夜色、星光。
但,他在懂得这些这前,更懂了自己的心意。
他对他一见倾心,万世难休。
少年如此坦率,又如此热情,他半点不避讳自己的爱意,他爱他,他就愿意交付一切。
神子听着少年对自己诉说着爱意,轻轻一笑,这一笑如冰雪消融,化作涓涓细流。
他是颛顼三滴本源精血化身,生于水畔,居九冥黄泉岸边,常畅游山野之间,知天地,知万物,知阴阳,知世事无常。
他知星辰轮转,却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一个少年,自此再难忘却。
人的一生太短了,他不愿少年消散于自己荒长漫无的生命里,于是,他取出一滴精血让少年吃了下去。
赋于一个凡人长生的他受到法则的处罚,不得不暂别少年,回到九幽栖眠。
他对心爱的少年道:等我回来。
他以为不过短短生离,哪知再见之时少年已身化白骨,非生非死,他舍去另一滴本源精血,但求自己心爱的少年有朝一日能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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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顾泪流满面,他记起了水边的相会,记起永世之约,他们分别千年,好不容易再次开始,为什么要再加他们分开?凭什么?凭什么?
“陆城”看着班顾的样子,得意一笑。
“你笑什么?”班顾冷淡地抬起双眸,“你真以为你是陆城?你不配。”漫天的阴气凝聚成一柄漆黑的长剑,班顾的眼眸冰霜退去,却只剩无生机的冰冷。
“陆城”全不在意他的发火,反而兴奋地道:“对,宝贝,就是这样。你是不死骨,你就不应有人性,来啊,杀了我,毁了颛顼墓,再把这里的人杀光,等这里的人死光了,再去杀光外面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比你幸运,他们每一个都有爱的人,只有你,什么都没有。”
一边的祝宵盯着班顾眼底的风暴,他正处于两难的位置,是戒备“陆城”,还是提防班顾,还是奢望他们俩能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