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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酒 (奶口卡)


  连诀对她的新生活或是旧生活并不感兴趣,只是出于对孕妇的尊重以及自身修养,站着没动,等她把话说完。
  余曼走之前犹豫了很久,最终从包里掏出一支口红,在纸巾上写了一串号码,塞进连诀手里,说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可以联系她,她在国外有处住址非常适合养胎,陈褚连肯定找不到,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把沈庭未送过去。
  连诀没有跟她道别,但收下了那张写了号码的纸巾。
  余曼离开以后,连诀的手机响了。
  他看着病房里阖眼安睡的沈庭未,在门口接起了电话。
  对方简单说了一些合作上的事,又问起他太太,说等工作结束后亲自过来探访。
  连诀的视线很柔和地、仿佛怕太沉重会吵到沈庭未那样轻飘飘地落在床上,礼貌地拒绝了。
  “不用麻烦了。”连诀说,“我太太他很快就会好。”
  电话中途有名护士找他,让他去一下刘主任那里,他说知道了。
  对面显然也听到了,于是跟他道了别,让他先去忙。
  连诀挂断了电话,在门口站了少许的时间,才朝主任医师的办公室走去。
  刘主任的表情比往时轻松许多,在连诀进门时几乎是笑着让他坐下。
  他指着脑部片子上的一小片不明显的阴影,对连诀说:“沈先生的脑部现在仍然残有少量淤血,暂时压迫着神经,导致人仍在昏迷状态。但沈先生现在恢复得很不错,按照这样下去也许不出三天就能醒过来!”
  连诀揪着许多天的心口在这一瞬间骤时松懈下来,他听到自己说“好”,然后张了张嘴,又说了一遍,“好”。
  刘主任显然与他同样开心和激动,几经克制才接着跟他说了一些病人醒来后可能会出现的后遗症,譬如头疼眩晕,嗜睡食欲不振,记忆力减退,也有一定几率出现短暂的神经错乱或是记忆丢失,又找出几个典型病例给他一一过目。
  连诀接过来,粗略地翻了一下手里的病例,在大致阅读其中一桩病例中患者醒来后言之凿凿地陈述自己见过UFO的时候,平时为沈庭未换药的护士突然跑了进来。
  碍于连诀在这里,刘主任对她的冒失有些显露于表的意见,脸色不太好看地打算出言训斥。
  护士却忽略了他的神色,气喘吁吁地喊:“连总,刘主任!不好了!沈先生……不见了。”


第80章
  听到消息以后,连诀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病房。
  在从办公室跑回病房的几步路中,连诀脑子里的念头还都是正面的,积极的。
  或许是沈庭未醒来了,看病房里没有人,独自去了洗手间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再或者是沈庭未醒来了,看不到他,着急地出来找。
  但这些所有的幻想随着连诀进入病房寻找无果,又差遣所有人放下工作将整个医院翻寻一遍,甚至连床底和能容纳下人的储物柜都没能放过寻找之后,彻底地破灭了。
  他离开病房时为沈庭未盖好的被子还平展地铺在床上,那双崭新的、他让人准备好了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拖鞋也还摆在床边,新拿来的衣服都在柜子里原数叠好,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唯独沈庭未,千真万确地消失了。
  连诀第一时间让人调取了从他离开到回来的时间段中整个医院里每个角落的监控。
  起初,他还能维持着冷静和清晰的思维,报警、安排人继续找、去确认医院周边的商铺与道路上的监控……可在整整一宿的毫无线索后,他像突然之间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一般,仿佛再也无法信任身边的任何人。
  他将所有人赶出去,将自己独自锁在监控室,一眼不眨地、翻来覆去地将清晰的监控画面看了无数遍,从白天看到夜里,确认过每一个来往的人。
  男的、女的、与他相似的、不相似的。
  到最后,他终于无力地相信了眼前所发生的,确定了监控视频根本没有留下丝毫有关沈庭未离开病房的画面。
  沈庭未,在他离开没有十分钟的这一段短暂的时间里,凭空地消失了。
  连诀开始发疯的那一刻,吓到了所有的人。
  他红着眼睛打碎了床头柜上盛满水的玻璃杯,床上的被子与柜子里的衣物散落在地板上,吊瓶架倒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中,还没输完的药水淌了一地,苦涩的药味与营养剂淡淡的辛甜混杂进空气里弥漫着的消毒液的味道中,让病房里的气氛在顷刻间降至冰点。
  连诀的耳边响起一阵压过喘息与心跳的刺耳的嗡鸣,那些在沈庭未发生车祸时都不曾有过的崩溃在这一刻充数尽发,仿佛这一整段时间里强撑的坚强都在此时彻头彻尾地卸下来,驱使着他迟到了三十年的情绪猛然间突破桎梏。
  “为什么不看好他?”连诀厉声质问在场所有的人,叱责他们,“这么大一个医院,为什么连一个大活人丢了都找不到?”
  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战战兢兢地放轻了呼吸不敢吭声,生怕喘气声太重引来他更为狂躁的迁怒。
  连诀几近抓狂地一把揪住距离自己最近的医生的领口,对方被迎面而发的压迫感震慑到,慌张地躲避连诀的注视。
  连诀最终却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茫然无措地问他:“你知道他刚做完手术吗?他的伤口还没拆线,身体还没好……”
  “知、知道的……”医生的声音里也带着被感染上的不安与干涩,“连总您先别急,我们继续找,肯定能找到的……”
  连诀在他并不具有安慰效果的言语中逐渐松开了他,转过头,眼眶通红地看着在场的人。他问你们知道他还怀着孕吗,又问你们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冷吗?
  后来用很低也很轻的气音,自言自语地问,为什么不看好他。
  他的语气一句比一句轻,却又一句比一句重地砸向众人。
  没有人敢搭话,只敢垂着头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与此同时也不约而同地在连诀终于宣泄出的愤怒中少许地松出一口气。
  连诀这些天紧绷的冷静让每个人都跟着心惊胆战,此刻的爆发更像是让他们这些日子仿若悬在后颈的寒凉总算落入实地。毕竟人是在医院消失的,每个人都有无法推卸的责任,所有人的心都为之牵动着,提心吊胆地度过这段难捱的时间。
  最后连诀是在抑制不住地歇斯底里中吼着让他们滚,全都滚出去。
  众人几乎是在他这句赦过宥罪般的怒吼中逃一般地散了,离开病房后马不停蹄地继续搜寻沈庭未的下落。
  ——这太离奇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林琛在接到通知从江城赶回来的时候,连诀正独自待在满地狼藉的病房里,弓着背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张床单皱起的病床,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琛推开门走进来,叫了他几次,他才迟缓地回了一声“嗯”。
  林琛说已经找人去盯沈庭未的出入境记录与消费记录了,但他清楚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他能想到的方式连诀又怎么会想不到。
  于是林琛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没有任何依据和道理的肯定语句:“沈先生一定会平安的。”
  连诀在他说完话的几分钟后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对林琛说:“车钥匙给我。”
  林琛下意识去摸车钥匙的手在触碰到口袋里的钥匙时停住,他看着连诀与平时天差地别的状态,忧心倘若现在让他一个人开车,恐怕不太安全,所以并不敢轻易将钥匙递出去,而是问:“您去哪儿,我送您。”
  连诀并没有心情猜测林琛话语里流露出的顾虑,只对于他的迟疑感到几分不耐,所以没有执着于拿到钥匙。
  他迈步快速朝门口走,声音里带着寒意:“陈家。”
  他在佣人的阻拦下推开书房的门时,陈褚连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到来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因而加深了连诀的怀疑。
  陈褚连本想问你来干什么,在看到连诀阴沉的脸色与身旁人无可奈何的神情后,冷哼一声,悠悠收回目光,不轻不重地砸去一句:“怎么,上次闹得还不够?”
  连诀并不与他周旋,单刀直入地问责:“沈庭未呢?”
  陈褚连原以为连诀是来质问车祸的原由,不想竟是来找他要人,脸色从而暗下来,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连诀却对他的否认充耳不闻,重复刚才的话:“沈庭未呢!”
  陈褚连眉头紧蹙,习惯性地对他表露出不满:“那个怪胎?我绑他做什么?”
  不知道是否是陈褚连话语里的某些字眼刺痛了连诀,从而掀开了连诀强压之下维持的镇定,他看着陈褚连,仿佛要用如芒似剑的目光将陈褚连刺穿:“你在调查他。”
  陈褚连在被他接二连三的质问后摔下了手里的钢笔,墨水从桌上的文件甩到暗红色的实木地上,溅出一片入眼突兀的墨蓝色稠汁,声音提高了几度,不可理喻道:“是又怎么样,调查他就代表了我要绑他?我看你该看的不是心理医生,是脑子!”
  余曼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父子二人已剑拔弩张地对峙许久,佣人正面色犹豫地站在走廊上,见她过来,赶忙来劝:“太太您怎么出来了,您赶紧回去休息吧,别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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