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义愤填膺地企图唤醒他,说,你如果感觉不舒服,那么他的行为就属于性骚扰。
愈发甜腻的蔓越莓酒香充斥在逼仄的车里,沈庭未揉着有些昏沉的太阳穴,发动汽车倒出路边停车位,打断对面的话:“是吗?但他人好像还不错。”
电话那头很明显地哽了一下,很快怒声吼道:“我看你不仅分化迟钝,大脑发育也迟钝!”
沈庭未被他吵得脑袋更昏了,正想说我在开车,晚点回去再打过去,还没等他开口,耳边倏然轰起一声震彻耳膜的巨响。
他的后背随着车尾甩出去的剧烈冲击跌回驾驶位靠背上,安全气囊弹出来将他因惯力前倾的身体砸回去,头昏得厉害,耳道里又响起一阵嗡鸣,电话里着急的声音突然间像隔得很远,怎么也听不真切。
车门被人拽开了,狭窄空间中浓郁的酒香被争先恐后涌进来的空气稀释,沈庭未用力地喘气,胸口却愈发憋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腔里,压得他呼吸越来越困难。
有人拽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外拖,模糊的视线里有很多晃动的人影,有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膝软着跌跪在地上,声音染颤,痴怔地重复对不起,耳边很吵,很多人,远处响起尖锐的警鸣……
他的眼皮沉沉地耷上,周遭的声音一点一点被抽走,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湿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唤醒了他沉睡的意识。
再睁开眼,沈庭未发觉自己衣着整齐倒在一条巷子里。
沈庭未那一刻是蒙的。
他分不清眼前这是什么地方,更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倒在这里,但身体上愈发怪异的感受让他无暇思考这些。
雨幕沉沉的黄昏,有些低的气温下,他的身体却越来越热,紧接着那股熟悉而又异常浓的酒香从腺体散发出来。
分化后的第一次发 情期来势汹汹,他的头昏得厉害,喉咙里像有道火在灼,烧得他口干舌燥,却莫名地想要打寒颤。
他需要抑制剂。
但这个地方太陌生了,像是记忆里的空白区域,沈庭未只能无头苍蝇一样竭力抵抗发 情初期的不适应,到处寻找药店,然后迷茫无措地面对一次次拒绝与怪异的打量,再迷茫无措地前往下一家寻找所需要的抑制药物……
终究无果。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找一个暂时能够抵御发 情的落脚点,不料竟遭遇到与买药时同样的窘迫。
直到再一次被酒店拒绝入住时,沈庭未模糊的意识也渐渐恍惚起来。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6章
阿姨将早餐端上桌,康童才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看到餐桌前的连诀时,他的步子明显加快了。
连诀闻声,视线从平板里抬起来,看了他一眼:“别跑。”
康童很乖地慢下脚步走过来,搬开椅子挨着连诀坐下来。他叫了连诀两年多的叔叔,才开始改口还有点不太适应,红着脸小声跟他打招呼:“爸爸,早。”
“早。”连诀收回目光看回面前的财经早报,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
他穿着深蓝色稠面的家居服,头发也还没仔细打理,发丝柔顺地搭在额前,看样子像也刚睡醒。
康童学着他的样子,捧起杯子啜了口热牛奶,眼睛却黏在他身上似的没移开:“你是昨晚回来的吗?”
“嗯。”
连诀说话时目光不动,康童原本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卷子,也没好意思。还是阿姨送三明治过来时跟他说:“先生已经看过你的卷子了,下次写名字的时候记得要写姓呀。”
康童眼睛这才亮了亮,说好。
连诀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拿起餐巾在嘴唇上按了一下,看向康童:“几点去学校?”
康童连忙把嘴里嚼了一半的面包咽下去,说:“七点四十。”
连诀看了一眼时间,还早,便点了下头:“我送你。”
康童见他要起身,也忙不迭地擦了擦嘴,跟着站起来。连诀越过他椅后,在他肩膀上轻轻按了按:“坐下吃饭。我去换衣服。”
等连诀上楼了,阿姨过来收拾连诀的餐盘,才笑着说:“手续办下来了,童童要上户口了,先生这是高兴呢。”
康童很少像这样坐在连诀的副驾。
他起初还有点紧张地绞著书包带子,但连诀跟他说了两句话以后,他心里那点压不住的雀跃很快就表现在脸上了。
“上完新户口我就可以转去别的小学了吗?”
连诀开着车,没答话,只问:“现在的学校怎么了?”
康童抱着自己的书包,肩膀耷拉着,有点别扭地说:“这里的同学好像都不太愿意和我玩。上周那个陆鸣鸣过生日,我写了贺卡祝他生日快乐,他生气了,也没有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说到这里又扁扁嘴:“我也没有一定要参加他的生日会,就是……别的同学都被邀请了,没有人和我说。”
连诀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旁边垂头丧气的小孩,淡声说:“下次同学过生日,让阿姨或是刘叔叔帮你挑礼物。”
康童抿着嘴,闷闷地嗯了一声。
连诀把车停在康童的学校门口:“下午放学我过来接你。”
康童摘安全带的动作停了,愣愣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嗯。”连诀伸手帮他解开安全带,“晚饭我们不在家里吃。”
康童迟钝地点了下头,捏著书包带子不自然地搓着:“……我们是去爷爷家吗?”
他听阿姨说了,办完手续要去爷爷家认人,他还没见过爷爷,心里有点紧张。
连诀没否认,只皱着眉纠正:“不能叫爷爷。”
康童不太懂,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我不是叫你爸爸吗?”
连诀嗯了一声,看起来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去学校吧。”
康童慢吞吞地背起书包,推开车门:“爸爸再见。”
连诀目送着康童磨磨蹭蹭地往私立学校走,被校门口的女老师催着才往前小跑了两步。
刚敛回目光,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看,是一条信息。
-连总,沈先生已经退房了。
连诀拨了通电话过去:“跟紧他,看他去了什么地方,都见过什么人。”
“好的连总。”
“离安路?”出租车司机听到这个地址时愣了愣,不确定地转过头,“没听过啊。是市里的地址吗?我一会儿得交班,不跑长途的。”
沈庭未的头又有些痛了,他撑着发胀的太阳穴,哑声问:“这是哪里?”
“柳河路啊。”
“不……”沈庭未没来由地心里一慌,“我的意思是,这里是什么城市?”
司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沂市啊。”
沈庭未按在额角的手一顿,蓦然抬起头:“……什么?”
司机说着,又往沈庭未上车地点的酒店门口瞅了一眼,这才恍过神来,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您这是喝多了吧?提前跟您说好,吐车上要加洗车费的啊。”
沈庭未脸色有些白,对司机的提醒置若罔闻,很快推开车门匆匆下了车。
他眼前发昏,身上也酸得难受,先前洗完澡淡下的酒气被愈渐攀升的体温一蒸,也再度翻涌上来。
他忍不住撑在路边的树干上又是一阵干呕。
沂市。
沈庭未的脑袋里还残留着沉沉的醉意,但他能够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个城市。
刚下过雨,气温低了些,沁凉的晨风里携着雨后的春寒,风吹起他的衣角,一小截腰腹露在外面。
其实吐不出什么东西,但还是难受,被冷汗沾得泛潮的衣衫贴在脊梁上,被风一吹像结了层薄冰,寒气几乎顺着肌肤往骨缝渗。沈庭未抓住敞开的下摆,指骨泛白,发烫的掌心按着隐隐作痛的胃。
他用手背在嘴边蹭了蹭,慢慢直起身,脚步却没动。
沈庭未站在原地,怔望着清晨来往的行人,有些迷惘地想,接下来该去哪里?
连诀送完康童以后去了趟公司。
晚上要去陈褚连那里,所以晚上的国际视频会议临时改到了上午。
会议过程中,连诀破天荒地看了两次手机。他一边低头回消息,一边对视频另一端汇报到一半不知该不该停的海外项目经理说:“继续。”
会议一直进行到中午才结束,待会议厅里的人都一一离去后,连诀闭着眼睛靠在椅背里捏了捏鼻梁,休息了一会,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
“那人怎么样了。”他沉声问。
“沈先生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初步检查结果是因发烧引起的。您提醒过他昨天有饮酒,所以医生没给他使用针剂退烧,只采用了口服药物退烧消炎,现在药效还没上来,沈先生的烧还没退。医生采集了他的血液样本送去做血液检测,化验结果要晚一点才能出来。”
连诀嗯了一声:“让你查的东西呢?”
对面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抱歉连总,目前还没有查到沈先生的身份信息。”
连诀没说什么。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爬上他的床,要是那么容易被查出来,反倒让他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