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到门口,就像决定离开的那天晚上一样,在门口踌躇着抬起手,摁响了门铃。
拜托了,起码郑姨在家。
只要告诉他朱里的号码,只要让他能打给朱里,确认沈晏文没事就好。
“叮咚——叮咚——叮、叮咚——”
门锁轻轻响了响。
这点声音都足够拨乱谭少琛的心弦,他霎时间忘了呼吸,就看着雕花的门打开一条缝隙。缝隙慢慢地、慢慢地拉大,外面的光照在里面的人身上,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深灰色的西装与白色的衬衫。
青年的眼睛随之睁大。
接着,男人诧异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沈晏文声音沙哑道,“都过了起飞的时间了。”
“你,”谭少琛狠狠吸气,冰冷的空气冲进肺里,刺激得厉害,“你改行程了,是吗?”
“我……嗯?!”
沈晏文话没说完,青年猛地扑进他怀里,一下子箍紧了他的腰。
“妈的你好厉害,”谭少琛声音发闷,“还好你改行程了……”
这下换成沈晏文不知所措了。
他抬手想摸摸谭少琛柔软的头发,却怕唐突了,又怕自己的动作会打破这个拥抱。他只能任由谭少琛抱着,轻声说:“我没改行程。”
“……”
“只是想再等你几天。”
“是吗,”谭少琛咬着牙,尽力稳住自己的颤抖,却控制不住往外涌的眼泪,“那还好我没跟你走,我太厉害了。”
沈晏文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吗?”
谭少琛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一边吸鼻子一边胡乱地擦眼泪,眼睛和鼻尖都红红地说:“你没看新闻吗,你差点就死了。”
第89章 都不如你重要
几个小时前,沈晏文便提着他的行李去了机场。
他无法预测谭少琛是否会来,却也没敢给谭少琛打个电话确认——这极度不符合沈晏文以往的作风,可他确确实实不敢。
不是忘了打,不是不能打,而是不敢。
也就只有在有关于谭少琛的事情上,他会变得不像他自己。男人在机场坐立不安,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手机,生怕错过那人的电话。倘若谭少琛愿意跟他走,那来机场后必然会打电话找他;他也安排好了朱里和司机,等在国际航站楼的外面,在看见谭少琛后立刻通知他。
可许多事,往往都是不必等到最后一刻的。
前一晚的那通电话就已经说明青年不会来,可沈晏文就是不死心,抱着那点侥幸心理,希望能等到他的姗姗来迟。
时间对谁都很公平,无论富贵如沈晏文,还是悲惨如谭少琛。
他在机场等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登机的时间到了,他仍想再等等;广播里在催促了,他仍不愿意登机……直到机场广播直接念出他的名字,不停重复让他迅速登机,沈晏文被吵得更加心焦,转头便拖着他的行李箱走出了机场。
“你们今天休假,”在手底下两个最相熟的人问出来之前,沈晏文便拦下了的士,“不必管我。”
不甘,不舍,还有谭少琛真的就能这么决绝而带给他的恼怒,沈晏文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却只会奔往难过。
仿佛是飞机要起飞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他失去谭少琛了。
沈晏文独自回了家,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不知所措;然后时间便来到了现在,谭少琛站在他的面前,眼泪婆娑。
男人没兴趣知道机场怎么了,但他却拽住了谭少琛的手腕:“机场怎么了?你说。”
——就好像不找个借口让留下谭少琛,谭少琛就会立刻消失。
只是青年在情绪的大起大落中,压根没注意到沈晏文在想什么,甚至没有拒绝那只手。
“我说什么啊,”谭少琛语带哽咽,声音细弱,“早上有趟飞机坠机了……就是你那趟……”
沈晏文略感意外,可片刻后惊喜便盖过了意外。
他柔声道:“你以为我在飞机上,出事了?”
“不然呢?”谭少琛又气又可怜地说,“不然我总不会觉得你带了降落伞,坠机之前提前跳伞,安安全全地降落了吧?那我肯定会觉得你出事了啊……”
“所以你担心我出事,”男人轻轻地说出重点,像是在诱导他,“担心我死了,才跑过来找我,才掉眼泪……”
“那不然呢?我吃饱了没事做吗?我昨晚都没睡着,现在又困又累又饿……”
“所以你还是爱着我。”
谭少琛一愣,这才察觉话里有套。他赶紧挣脱沈晏文的手,往后退开一大步,想坚定回自己的立场:“我只是……”
“你怎么想都行。”沈晏文打断了他的话,强硬却不失温柔地说,“总之你关心我的死活,我就很开心了。”
无耻的沈晏文,他可以不客气地撩他面子;耍心机的沈晏文,他可以见招拆招全给驳回去;可温柔的、好像除了爱他别无所求的沈晏文……谭少琛根本不知怎么应对招架。
原本就因为担忧而一直紧绷难受的心,在他这句话里被抚平,慢慢松缓下来,竟带着防备一起软化。
“进来吧,”沈晏文又说,“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臭男人就是特别会这套!
谭少琛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犹豫着点了点头。
还是熟悉的宅子,熟悉的客厅,只是里面灯也没开,外面天光又阴沉,乍一进去谭少琛只觉得这屋子和过去不太一样了,有些阴冷没有人味。一旦心松懈了,疲累便涌上来——他可是通宵没睡,撑到现在已经算奇迹;可他硬撑着不想表现出来,只轻声地问:“怎么没见到郑姨……”
“我让她休假了。”
男人拖回他的手腕,拖着他带到了沙发边缘,又摁上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我一个人也不常在家,家里也没太多事需要做,就让郑姨一周来一次。”
“哦,那你反正多得是房子……”“我住在公司。”
谭少琛就看着男人转身去厨房,从保温柜里拿出纸盒装的牛奶,细心拆开后倒进玻璃杯里,递给了他。
沈晏文是不太喝牛奶的,也不喜欢喝热饮。
只有他才喜欢喝甜的,因为身体不好也不太能吃冰,水都只喝温水。
那这新添的保温柜是为什么买的?里面整整齐齐码好的牛奶又是为什么买的?
答案显而易见。
青年捧着杯子,低头喝牛奶,不敢再去打量发觉这个家里的变化,也不敢再往深处发散思绪。男人就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说:“我还是得出去……跟我一起吧。”
“……”
纵使他什么都不想看,也不能直接闭眼。
于是目光向下,又不小心落在了沈晏文的指间——他亲手打磨的戒指就在沈晏文手指上。
“苏昼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了,晏姝也已经嫁给了颜家,以后只有你……”沈晏文说,“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影响我和你……除了你自己。”
不得不说,气氛真的很会影响人的判断。
两个人独处在曾经熟悉的空间,哪怕就谭少琛现下坐的这张沙发,他们曾经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他还曾在发奋备考时看书看得累,而躺在男人的腿上撒娇过。
他就是喜欢沈晏文,他比谁都清楚。
“或者你不想出国,那我会尽力安排,”沈晏文说,“我可以安排别人去。”
“怎么可能,你是沈氏的继承人……这些事肯定只能你做啊……”
“如果我说,我可以不要呢?”
“什……么?”青年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深邃也深情的眼眸。
沈晏文一字一句,说得极轻巧,却字字句句都如同小锤,敲在谭少琛心头:“我赚的钱够了,我也不可能有孩子,沈家迟早会让晏姝的孩子继承,这些事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
“都不如你重要。”男人说得含糊不清,慢慢欺身靠近他,像是情难自已。
要吻他。
两双唇近在咫尺,谭少琛呢喃着抱怨:“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说的是真的,你有前科,你万一再骗我,我不是很惨吗,我已经很惨了……”
“我证明不了,”沈晏文说,“我只能跟你签合同。”
男人话刚说完,谭少琛便闭上了眼,扬起下巴抹掉仅剩的距离,倏地吻上沈晏文的嘴唇。
——
爱情真是个要命的东西。
它霸道、独裁,它不讲道理,它将理性打压得无法喘息,它就像诱惑资本家去背负风险的巨大财宝,闪闪发着光,诱人不顾一切去采摘。
谭少琛知道自己玩不过沈晏文,知道自己就是惨怕了,像是生在冰天雪地的难民,再离不开沈晏文给他带来的温暖。
也许沈晏文以后还会遇到更喜欢的人?
也许沈晏文有天察觉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也许……
没什么也许了。
谭少琛从小贫苦,安于天命;回了谭家也畏畏缩缩,从不争取,从不奢望。可人总有某一时刻会想要勇敢,想去争取,想奋不顾身,想当一秒钟的英雄。
现在就是谭少琛想当英雄的那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