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初次熬夜的滋味
步入家门，欢快的乐曲陡然在耳边响起，《洋娃娃和小熊跳舞》。高风愣了半天，才敢缓缓挪动脚步。 客厅里，一只高大威猛的狗熊正在跳舞，跟随音乐有节奏地律动。“它”小跑几步到他跟前，伸出毛茸茸的熊掌，做出邀他共舞的手势。 他抬手搭上熊掌，那熊便带着他开始转圈。蓬松的灰蓝色短发，和熊脑袋上的几撮棕色毛发在空中飞扬，不像洋娃娃和小熊，倒像美男与野兽。 “小千千，你搞什么，把游乐园的道具给借回来了？” 狗熊歪歪头，发出一声熊叫。 高风无奈地扬起唇角，他知道，温千里是最敬业的，扮动物时从不说话。 人手拉着熊掌，在客厅里转圈。歌里每次唱到“小熊小熊点点头呀，点点头呀一二一”，熊都会猛地点头。 几次下来，高风忽然心领神会，于是在唱到“小洋娃娃笑起来啦，笑呀笑呀哈哈哈”时，大大地咧开嘴，哈哈大笑。 熊似乎达成目的，或者是累了。“它”停止转圈，关掉音乐，摘下沉甸甸的头套，露出汗津津的帅气笑脸，“小风风，你笑了，你开心了。” “快脱了，很热吧？” “热死啦！”温千里飞速脱掉玩偶服，冲凉后抱着高风躺在沙发里，任他把自己厚实的胸肌当成枕头，“你竟然出门了！这是不是说明，你快好了？” “我没病。” “抱歉。对，你没病，就像我不傻，我们都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虽然，天黑之后才会在天上遇见，但把对方当成太阳就好啦。” 高风感觉环着自己的臂弯紧了紧，只听温千里接着问：“你去哪了？” “去我哥的外公家吃饭，”他把下巴搁在温千里胸口，笑吟吟地说，“这顿饭，让我对你哥和我哥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俩真是天生一对啊，看起来南辕北辙的，却又很般配。” “嗯？” “小千千，你早就知道他们搞到一起去了吧？居然不告诉我。” 温千里脸上闪过愧疚和自责，无奈道：“我也想跟你分享，可我哥说这是他的隐私啊，哥夫也不让我说。” “哥夫？靠，这脸皮够厚的……”高风低声吐槽一句，“好啦，我没怪你，你没做错。” “小风风，我们看喜剧好不好？这样你就会一直笑了。”温千里猛然坐起，抓过遥控器打开电视，随后字正腔圆地喊道：“喜——剧——片——” 短暂的缓冲后，语音识别系统将喜剧片分类呈现在眼前，周星驰的多部电影位列最前，他却跳过它们，向下翻看。 “周星驰的电影很好笑啊？”高风说。 “可能是我太笨了，看不懂笑点，我总觉得他在拍悲剧。虽然热热闹闹的，可主角都好孤独，不适合不开心的人看。” 看了会儿《猫和老鼠》，转眼就到了十点多。温千里催促高风洗漱，“嘟嘟”地用嘴巴模拟熄灯号，十点半准时卧倒。晚安吻刚结束，他舔了舔嘴角，不到一分钟便坠入梦乡。沉稳均匀的呼吸声像催眠曲，引得高风也眼皮发沉。 他梦见在爬楼梯，无穷无尽、螺旋上升，扶手挂满粘结的蛛网，地面青苔密布，墙壁脏污斑驳。每走一步，都能感到生命力正在流逝、耗尽。 终于要解脱了，墙上用红油漆刷着“尽头”二字。他弯腰撑着膝盖喘息，蓦然发现眼前有两只洁白如玉的脚，女人的。他猛地扬起头，温柔的笑脸闯入眼帘，勾勒着朦胧光晕。 “妈……”他轻声呼唤。 “累坏了吧？跟妈妈走吧。” “嗯。”他跟在女人身后，眼前出现一个窗口，明亮得刺眼。女人踩上窗台，回头微微一笑，就那样迈了出去。她没有坠落，而是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自由自在地飘走了。 黑暗中，高风倏地睁开双眼，周身沁满冷汗，又湿又冷。床铺像黏稠的沼泽包裹着他，而他自己也是一团糊不上墙的烂泥巴，糟透了。他勉强坐起来，缓缓侧过头，望向一楼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温千里是被风吹醒的。 “要到时间了，我再去拿点吃的……”他还未彻底脱离美梦，低声嘟囔几句，习惯性摸向身边，却抱了个空。 “小风风？小——”他以为高风起夜了，待完全睁开惺忪睡眼，登时惊出一后背冷汗。 夜风到了28层，变得又凶又急。它们争先恐后地灌进室内，拂过窗帘和精美绝伦的游乐园墙绘，也掀起窗边人灰蓝色的发丝。 高风脸朝外坐在窗框上，一手拿着伞，轻轻晃荡着小腿，像正在数星星的孩子般怡然自乐，赤着的脚时不时抬高，脚趾微微张开，似乎在感受风向。 “小风风，”温千里慢慢走下楼梯，轻声开口，“你坐在那，不硌屁股吗？” 高风回头，在星光下，他的肌肤白得发蓝。他深深地看了温千里一眼，举起手中的雨伞，幽幽地问：“你说，我拿着伞跳下去，能不能飘起来？” 温千里沉重地摇头，心脏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攫住，“《十万个为什么》里说过，不能。” “小千千，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哥说，是为了成为对社会有用的——” “不要你哥说，”高风冷然打断，“我要你说。” 温千里想了足足五分钟，才开口：“一个只能卖力气的笨蛋，当不了科学家或者别的家，为什么要活着呢？也许仅仅是为了成为我爸妈的儿子，我哥的兄弟，你的恋人。我是挺笨的，但这三件事，我都努力做了。” 高风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傻男人。激狂的夜风中，他的头发像一簇幽蓝的火，曾被不懂时尚的温千里形容为“燃气灶”。 许久之后，他轻声说了句“风好大”，随后抬起双腿转向室内，轻盈地跳到地面，关上窗户。 “回去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他淡淡道。 他似乎累极了，重返被窝后很快便睡熟。可温千里却不敢睡，盘腿而坐，像抱着一个婴儿般紧紧抱着他，怕他再爬到窗户上。 尽管思维极为简单也看不懂相关书籍，可温千里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小风风真的生病了，x光和核磁共振也测不出来。 强烈的睡意，如海啸般汹涌袭来。温千里的脑袋耷拉下去又猛然抬起，如此循环往复，像古时吟诗作赋的学子。 上下眼皮在打架，在接吻，像是涂了胶水。他拼命地挑眉，揉眼睛，最终轻柔地放下怀中人，下床翻出一卷美纹纸胶带。撕下两条，一端粘着脑门，另一端粘着眼皮，就这样开启人生中的第一次熬夜。 下集预告： 笑笑接到小叔子电话，得知弟弟竟干了这事……
第89章 被你放飞的风筝
破晓时，高风就醒了，因为窗帘没拉，室内有些亮。他感觉身边不太对劲，扭头一看，温千里正坐着睡觉，左摇右晃如不倒翁，眼皮和额头用美纹纸胶带固定在一起，半睁半闭。 他刚把腿垂在床边，温千里就浑身一个激灵，扑过来拦腰抱住他，声音带着浓稠的倦意：“小风风，你去哪？” “上厕所。” “我跟你一起去。” 温千里像跟屁虫似的，一路尾随到卫生间，还要帮他扶着丁丁，被撵了出去。 拉好窗帘，室内重新陷入昏暗。高风爬上床打个哈欠，定定地看着温千里，随后伸出手轻柔地撕去那两条胶带，问道：“你一宿没睡吗？” “忘了，一直迷迷糊糊的。” “你不用看着我啦，昨晚我只是想吹吹风。快睡一会儿吧，你还要上班呢！” “你骗我，你想跳楼。”温千里直言拆穿。 高风不语，只是环住他的脖子把他坠倒，强迫他躺下，掌心覆上他眼皮，哄道：“我不会再那样啦，睡觉吧。你忘了，不睡觉会变傻的。” 可他不肯闭眼，浓密的睫毛在高风掌心扫来扫去，并说：“今天我会请假，然后带你出门散步晒太阳。” “不要，热死啦。” “你需要吸收阳光。” 吵吵闹闹又眯了会儿，上午九点多，温千里在背包里装了零食、饮料和水果，戴好帽子，押着高风出门春游。如果植物能在阳光下恢复生机，那么人也能。温千里觉得，躺在医院的植物人，都该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四月的雨把五月的天洗得一尘不染，蓝得剔透。薄云挡不住炙热的光，洒在与花朵嬉戏的蜜蜂和蝴蝶身上。公园里花开成海，矢车菊、金盏菊、月见草连绵起伏。 他们走到一片健身区，坐在树荫笼罩的长椅上。周围多是遛娃老人，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孩子把秋天荡得很高。 见高风盯着秋千看，温千里问：“你是不是也想玩？” “还好啦。” “我去跟小朋友商量一下。” “哎——” 大人跟小孩抢秋千，也太丢人了。来不及制止，温千里已经径直走到秋千架旁。只见他挨个打量那几个孩子，大概是在看谁比较好说话。最终，他选了一位穿红裙的女孩，招手示意她停下，随后弯腰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女孩犹豫几秒，点点头跳下秋千，跑去沙坑玩了。温千里则笑着朝这边挥手，高喊道：“小风风，你过来玩儿！” 高风感到老人和熊孩子们都在打量自己，便尴尬地摇头。架不住温千里一直在召唤，只好慢吞吞地蹭过去，说：“走吧，我不想玩儿。” “我都借来了，你就玩一会儿吧！” 高风脸上发烫，把秋千调高，一屁股坐在上面，垂着头发呆。 “你不想荡？那我推你。”温千里绕到他身后，开始一下下地推在他背上。 视野忽高忽低，碧空忽远忽近，高风微微仰起头，轻声说：“天好蓝啊，适合放风筝，可惜今天没什么风，飞不起来。” “肯定能，没有风也要创造风。”温千里很兴奋，因为高风近来很少主动提出想要做什么。他们离开健身区，从公园门口的地摊买来一只蝴蝶形状风筝，来到中心广场。 温千里的理论是，只要跑得足够快，什么东西都能飞起来。他拖着风筝，在广场一圈圈地极速飞奔，时不时回头瞧一眼。汗珠连成好几串，沿着下巴、鬓角、脖颈流淌，板寸头也逐渐被打湿，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终于，那风筝在微风中颤巍巍地飞高了。高处风急，它乘风而起，越飞越稳。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温千里抬手抹了把淋漓的汗水，朝高风快活地大喊。而后者坐在树荫下，托腮望着风筝，忽然用掌心捂住双眼。 “小风风，你来抓着它，我去洗洗脸，眼睛被汗蛰得好疼。” 高风走到阳光下，接过线轮，目送温千里走向远处的公厕。别人的老公是铁汉柔情，这位是铁憨柔情，也同样有魅力。他抬眼看看风筝，刚想拍照，低头看见两米外站着个红裙女孩，正感兴趣地望着自己。 “你想试试吗？” 女孩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家长，随后靠近高风，和他一起握住线轮。 “小心点，别划到手。”他弯着腰，想了想问道，“刚才那个大个子哥哥朝你借秋千的时候，跟你说什么啦？” “他说，他有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最近很不开心，也想荡秋千，问我能不能借他玩一会儿。”女孩纯真的大眼睛倒映着蓝天和风筝，“虽然他也是大人，但他一点也不讨厌，不会对小孩子吼来吼去，所以我就借给他啦。” 高风轻轻扯动风筝线，抿着嘴唇笑了。 女孩走后，他又自得其乐地玩了半个钟头，仍不见温千里回来，打手机也没人接。难道是到公园门口买吃的去了？他边走边寻觅，出了公园正门，终于看见温千里，却是正混在十来个人里，被民警押上警车。 “温千里！”他飞速横穿马路，凑到跟前抻着脖子大喊，“你怎么啦？” “我就开了个会！”温千里坐在警车后排耸耸肩。 “请问他们怎么了？”他急切地抓住一名民警的手臂。 “有群众举报，涉嫌邪教诈骗。”对方客气地答道，轻轻拂开他的手，坐进警车。 “那大个子是残障人士，他智力方面有点……” “我们会在核实后与他家人联系。” 望着几辆警车的尾灯，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风筝，高风陷入巨大的困惑中。 温一笑和刘源端着餐盘，找到一处空位落座。 就餐前，他用手腕的头绳把头发简单绑了一下，同时四下环顾，远远撞进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眸。 总经理又来员工食堂吃饭了。 他挤挤眼睛，开心地低下头，刚夹起一筷子菜要送进嘴里，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竟是高风。 “嫂嫂——” “别这么叫我。”温一笑压低声音，瞥了眼周围的同事。 “千里进派出所了！你快过来，我不是家属，进不去。” 温一笑的心骤然缩紧，哑着嗓子问：“他打架了？” “听说是参与了邪教诈骗什么的……花园路派出所，位置发给你了。” “刘哥，我弟找我有急事，我请会儿假。”他飞速将餐盘推给刘源，匆匆起身走向食堂大门，路过高止所在的桌子时刻意放缓脚步，瞥向男人。 后者心领神会，很快便跟出来，直到僻静处才不怀好意地问：“想我了？是不是想到总经理办公室去，给食堂提点建议？” 下集预告： 所以，小千千经历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