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侧目望向諴亲王这边,只见佟玖身边的华景赋手里此时正端着杆枪,枪口还徐徐的冒着白烟。而厅门远处一个侍卫应声倒地,被打中了脑袋面目全非,当即身亡。
在众目睽睽之下,景赋收了手里的洋枪,递还到身边的侍卫手上,站回到佟玖身后,一言未发。
佟玖脸色煞白的看了看身边安然无恙的諴亲王,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又看了看那枚端端正正钉在席面盘子里的烤鸭上,银晃晃的镖,心不禁又提了上来。
很快,王府的长史侍卫对死去的侍卫验明正身后,到諴亲王近前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諴亲王面上虽未露任何声色,但视线却一直在佟玖和景赋身上,来回的夺着。
经了这有惊无险的变故,王府的席子不欢而散。諴亲王独独留下了佟玖和景赋等人,叫进他卧房外的暖阁。
“你今个儿来,就是为了给我送张年画?”諴亲王脸色十分难看,靠在椅背上,出言不善的询问着佟玖。
“王爷,天地良心呐。”佟玖看他有火没处撒的样子,别再拿自己出气,深深作了一揖,道“草民任凭如何,也不会去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啊。”
“谁说是你干的了。”諴亲王念叨了句“借你一万个胆子。”说完隔着手帕捏着那枚飞镖,端详着道“本王是问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哦,承蒙王爷赏识,前几日您不是吩咐我过了年做行走,为您买办些军火么。”佟玖干干的笑了下,陪着小心的道“草民今个儿来,就是想问问,王爷您打算什么时候把这笔款项拨给我们汇正升。”
諴亲王了然的微微颔首,也没说什么时候给,却是朝她身后看,对华景赋道“你洋枪打的不错,算是救了本王一命。想要什么赏赐,说罢。”
佟玖怕华景赋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有些着急的回头看着华景赋,稍稍动了动胳膊提醒她快些回话,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却听华景赋冷漠的说了句“我只要个宅子,要有大门二门和账房的。”
“哈哈!”諴亲王看着这对主仆,点头笑着道“韩鹿祈,你这个奴才好大的胆子。要宅子有大门二门不成,还得要带账房的?这都是平时里,你教的罢。”
“王爷,她乡下来的,没什么规矩。您今天受了惊,没什么吩咐草民们就先告退了,您好生歇着。”佟玖深知允秘的喜怒无常,怕他翻脸怪罪华景赋,连忙打拱要告退。
“怎么,本王的命还不值座带铺面儿的宅子?”諴亲王抚了抚前额,忖度了下,招来管家道“去把东城那边临街的宅子,收拾出一个来,得了就领他们过去。”
说完拎起佟玖送来的年画,看着上面的寿星老儿,道“你这趟年画送的既应景又应时,本王就领了你这个人情。行啦,跪安罢。”
看着他们出去,允秘对身边的长史侍卫道“依你看,此人是什么来路?”
“八成跟粘杆处脱不了干系。”长史侍卫回禀道“此人一眼便能分辨出乔装的刺客与府中其他侍卫的不同,而这个刺客,又是出自粘杆处,可见他对粘杆处是极其熟悉的。”
諴亲王拿起那枚镖,狠狠的掼到佟玖送来的年画上,道“粘杆处——,是皇上要杀本王?”
长史侍卫摇摇头,諴亲王起身,骂了句“布喀这个狗奴才。”又对另一个管事道“去给德科传话,宅子里那笔银子不要动,就留给韩鹿祈,以备他明年购置军火之需。”
原来,諴亲王允秘自幼就酷爱洋务,深知西方军火威力的他,一直极力推崇洋枪火炮在八旗铁骑中的配备和使用。
这使得,那些个在皇上身边,惯于用如以血滴子等冷兵器的封建守旧机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而这其中,就包括粘杆处。
自从前些年,西方洋教士在南方沿海诸地屡屡兴事,意图与汉人勾结反清。南方的各个口岸,便不再准许同西方洋人互通贸易了。
于是,允秘为了不前功尽弃,不得不把购置军火的目光和希望,放到蒙古草原以北的俄罗斯国。
购置军火,是国之重器。想找一个能担当这个行走买办的人,实在是让他煞费苦心。
首先,论出身,此人得让皇上放心,那就不能是晋商,又得让自己满意,那就不能是思想保守的旗人。其次,论才能,此人必须得有,对蒙古草原了如指掌的本领。
韩鹿祈,这个有功名在身的江南年轻商人,不从属于朝廷任何一个派系,而且又跟富察家联了姻,这些干净的身家,足以让皇上放心。
至于韩鹿祈的能耐,正是自己如此器重他的原因。
他完全相信韩鹿祈,能够聪明到悄无声息的,把这笔用来购置军火的银子,通过他的汇兑庄,调到蒙古各地去。
最后,在蒙俄边境为自己换取军火后,再通过他在草原运粮的商线和商队,运回到京城来。
☆、第五十二章
<五二>
王府的人办事自然麻利,佟玖他们才回到客栈,王府就派了人过来,接他们到东城的新宅子去。
“我的个老天爷,我别再是做梦吧?”沈见平看着眼前这占了小半条街的两层楼铺面,廊前檐下雕龙画凤的,后面还连着个几进几出的大宅子,一眼望不到头,惊叹道“这,这宅子真的给咱们了?”
“韩大人。”王府的管家将佟玖叫到里面,对留在府中的物资一一的对验过后,递上府中各处的钥匙和大抵的明细清单。另拿了份银子出来递到佟玖手上,恭喜佟玖乔迁之喜。
“大管家太客气了,今日实在是事出突然,让大管家里里外外的操劳了。”佟玖送着王府的管家往出走,直送到门口,拱手道“待过两日,我这安排妥当了,还要好好请大管家过府一叙,到时还万望大管家赏脸才是啊。”
“韩大人留步,留步!”管家拦住欲送他上马车的韩鹿祈,拱手道“大人既是为王爷分忧,咱们日后的走动自然是少不了的。天儿冷,您快府门前留步罢,不必再送了。”
恭送大管家走后,佟玖回头看着门上已经高悬了写有“韩府”字样的匾额,心中百感万千。负手伫立的看了好一会儿,深觉自己此刻也是云里雾里,总算扬眉吐气了。
遂喜滋滋的迈步进了院子,离多远就听虹筱吩咐使唤人的声儿“偏了偏了,往右点,稍微再往下些。”
进去时,果然看着虹筱手里端着碗浆糊,手上还拎着个小刷子,华景赋脚踩着把椅子,捏着自己买的门神,正往门上贴着。
“哎呀,你那么大个人,怎么还左右不分呐?都说往右,偏左啦!”虹筱仰着头看着贴偏的门神,埋怨着华景赋,有些着急的道。
不曾想,华景赋一股脑的从椅子上跳下来,二话不说的拦腰抱起虹筱,放到椅子上。一手抬起手臂紧紧的揽着虹筱的腰,一手接过她手中的浆糊碗,说了句“你贴。”
虹筱边挪动着门上的门神边,不住的诧异道“别说,方才在下面看着歪的邪乎,这么看,却也不觉得了。”说完往后仰了仰,打算与门板拉开点距离,看清些。
虹筱小腿原是靠在椅背上,她上身这样向后仰着,椅子就也跟着往后仰了去。眼看一个?斜就要摔了下来,华景赋手疾眼快的收了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揽了下来,圈到怀里。
“九爷,前面的铺面我刚进去看过了,窗明几净的什么都不缺。按这意思,找些个恰当的人,有了银子咱这汇兑庄,择个吉时就能开张做买卖啦。”沈见平兴奋的嚷嚷着从外面跑了进来,傻乐的看着杵在这的佟玖,又看了看里面的虹筱和华景赋。
“哦,咳咳。”佟玖清了清嗓子,往里走着,道“我晓得了。明个儿呢,就开始招揽些人手,按着包头府汇正升的样子,将里面的陈设装饰一下。”
到了门前,看了看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的虹筱,耐着性子道“以后,这样爬高凳格的活计,打发小厮们去干。大过年的,你再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得了。”
“不碍的,有小华在呢。”虹筱笑了笑,拉了华景赋随着佟玖往屋子里走着,道“今天时候也晚了,刚过来,膳房还没起火。咱们就在大厅里架个铜锅子,打上两壶好酒吃涮羊肉,随意的庆祝庆祝,如何?”
于是,佟玖住得正房院内挂上了灯笼,里面点了高烛,照的亮如白昼。
小厮丫鬟们一样样的往上端着涮锅子的吃食,肉品。佟玖则是跟虹筱连说带比划的,绘声绘色的讲着白天在王府时,情况是如何如何的惊险,景赋又是怎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技惊四座,力挽狂澜的。
虹筱边听边拍着心口,道“我就说么,那王爷再大方,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送这么一大套的宅子给咱们,还是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原来是小华救了他的命。景赋,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那人是刺客的?”
“因为,我也是刺客。”坐在她身旁的华景赋淡淡的说了句。佟玖则是若有所思,因为在今天的众多变故中,又提起了她心中那份对华景赋身份的好奇和担心。
但依华景赋的秉性,既然一开始她就没说过她从哪来的,是谁。那就证明,她始终都没打算要说出自己的来历。但是,她对虹筱的态度,仿佛与众不同,虹筱问几句或许能说个大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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