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筱跟着她出去时,济兰给富察米使了下眼色,富察米捧了事先灌了白水的酒壶,追上二人。
“姑爷!”富察米还是别扭的叫了出口,忍不住喜极而泣,脸上挂着泪儿道“您以后,一定要待我们小姐好!”说完把酒壶递到虹筱手上。
佟玖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红包给富察米,客气的道“辛苦了。”
她们走后,富察米打开红包,里面竟是张千两的银票,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佟玖的可取之处,办事果然粗中有细。
最后,佟玖终究还是喝多了,及至深夜还没回来。
济兰换下厚重的礼服,想起了那件佟玖十分喜欢的红色蒙古袍,便让富察沁又取了出来,为她换上。
“老哈河水长又长,岸边的骏马拖著繮,美丽的姑娘,诺恩吉雅,出嫁到遥远的地方——。”深夜里,洞房窗外传来了婉转苍凉的蒙古民歌。
“这是谁在唱歌?”济兰为歌声所吸引,走出洞房,来到前厅,好奇的问道。
“是我们小姐。”虹筱看她过了来,在她身边站定,挡住些厅里浑浊的男子气息,极其小声的用满语哽咽道,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虹筱也知道今天的婚礼是韩鹿祈的婚礼,但看到佟玖全须全尾的穿着礼服坐在那儿,她很是触景生情。
想想前几天提心吊胆的担心,想想她跟佟玖在草原上逃亡时,不分昼夜的在草原上跑,再想想半年前,从江南来北上包头府时那路上的艰辛和吃的苦。
今天佟玖成亲了,也算彻彻底底的成人了,只要她活着好好的,自己就对得起在天的佟佳氏列祖列宗。
“诺恩吉雅,是谁?”济兰懂些蒙语,看着院中篝火旁席地而坐都跟着哼唱陶醉其中的蒙古人们,和一手端着酒碗,正坐那侧着头浅吟低唱的佟玖。
忽明忽暗的篝火映在她的脸庞上,虽然此刻的她衣襟和头发都散乱着,但她浑然天成的洒脱气质在众人中格外熠熠夺目,卓尔不群。
“她母亲的闺名。”虹筱拭了拭眼角的泪道“在科尔沁,很多姑娘都叫诺恩吉雅,出嫁时,都会唱这首歌。”
“当年在父母的身旁,绫罗绸缎做新装,来到这边远的地方,缝制皮毛做衣裳。海青河水起波浪,思念父母情谊长,一匹马儿作彩礼,女儿远嫁到他乡。”佟玖唱到最后起身,右手无名指蘸酒弹了三下,对着大家痛快的将酒饮尽。
然后摊开双手,无奈的对大家朗声道“我的诺恩吉雅来了,各位失陪了。”说完朝济兰走来,笑而不语。
大家都把目光投在门口的二人身上,脸上无不显出艳羡的神情。
“你又醉了。”今夜的星空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此时的天幕上繁星点点,深沉而幽静“入赘到我们家,就那么委屈么?你把丫鬟都唱哭了。”
两个人并没有直接回新房,济兰随意的走着,打算让她先散散身上的酒气再回去。但秋雨后的夜很凉,她抱着双臂摩挲着。
突觉背上一暖,佟玖宽了马褂披在她的身上,无所谓的嘟囔着“我喝了酒,很热。”
“你就是个蒙古人!”济兰实在难想象,一个长在京内的带有宗亲血统的世家小姐,怎么会像刚才那样与生俱来的豪放。随时随地的就能跟最底层的那些蒙古人厮混成一片。
她现在似乎明白了,佟玖之前借钱时那种吸引自己的执着,根本就不是出于她本身对信念的坚定,而是佟玖特有的蒙古思维。
她的世界很简单,想什么就去做,不顾忌其他。事实证明,往往这样心无旁骛的豪迈人,更能成就自己。
“我身上流着蒙古人的血。”佟玖停住前行的脚步,对济兰道“你要习惯我,不只是穿这么漂亮的衣服,还有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就听“啪”的一声,济兰在她的额头上拍了一巴掌,故意的问道“这里?这里有什么稀奇的。全大清国的男人,都这样。你如果想好好活着,就要穿什么衣服像什么人。”
佟玖拧着眉毛,揉着被拍的额头,跟着她往新房走。
“也许,你现在不明白,也许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济兰自言自语的走了几步,回头看看佟玖的脑袋,无奈的道“我觉得,你可能永远都不明白。”
回去后,两边早都备下了热水,服侍两人分别沐浴。因为济兰洗的久了些,佟玖困乏的先睡下了。
济兰回房时,见虹筱正跪在床边为佟玖腿上的伤,上着药粉,于是让身后的富察姐妹下去睡了。自己轻轻的走了过去,看着虹筱手上极其小心的样子,生怕弄疼弄醒她。
坐到床边,脱了软鞋,问道“她追回了多少马?”
“五十几匹吧。”虹筱掖了掖耳边的碎发,对济兰道“秋夜寒凉,我多拿了两床被子来给您放在床尾。她喝了酒,总是前半夜蹬被子,后半夜抢被子。之前又骑马,睡不安生的。”
“嗯,现在说话,倒是像自家人的样子了。”济兰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有些受听。
“其实您一点都不克夫。”虹筱揶揄了句“我们哥儿自从遇了您,就一直交着好运呢。”
济兰意外于她的直白,之前还觉得她有点城府,现在看来,真是有什么傻愣的主子就有什么天真的丫鬟。拍了拍床沿儿,道“甭尽拣好听的说。她敢抢我的被子,我直接就踹她下床。”
虹筱听后,抿嘴一乐,为沉睡的佟玖整好衣衫,覆上被子。
“笑什么?”济兰打着哈欠,看她退出床帏,也上了床,拉着被子好奇道。
“笑您,刀子的嘴豆子的心。”虹筱倾身为济兰也覆好脚下的被子,道“她跑了几天几夜没阖眼了,要踹也明个儿再踹。”
济兰转过身,面朝外的看着虹筱,饶有兴致的打趣道“看你方才哭得那等伤心,是不是你们哥儿娶了正房了,你这通房的小丫头伤心了?你再不出去,外人都以为这新婚夜里,二女共侍一夫呢。”
“随您怎么说,明眼人都知道我跟哥儿不是那样的关系。”虹筱放下床帏道“可您跟我们哥儿,打今个儿起,可就说不准了。”
“小蹄子,且先让你逞逞嘴,看明个儿本夫人再整治你。”接连忧心了几日,昨天又一整夜也未阖眼的济兰,困意袭来,迷糊的呢喃了句后,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二十>
婚后,对二人的生活来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影响和改变。济兰向来注重生活起居,所用物品无不精细,她觉得佟玖屋子里的物件儿没一个是能用的。于是,耐了两日,第三日头上早早就搬回了府。
两府不过一街之隔,要说两人婚后最大的变化,那肯定是相商生意过府时方便了许多,所以傅二爷也就很久没出现过了。
最近,佟玖被开汇兑庄的事儿忙的接连早出晚归,从谈铺面到请掌柜账房伙计等诸多事宜上,济兰一概没有过问过,全都是佟玖在操持。
晚上,佟玖驱马回来,到养正堂后门,见门里高杆上的灯笼挂着,便下了马去叩门。几日前,济兰同她定下信号,烦是晚上后院高杆的灯笼未熄就证明自己还没睡。
“姑爷回府了。”富察米通禀了声,济兰正专注的算着账,听说她过府来了抬头看看案上的洋钟,自语道“这个时候来了?”说完依旧凝着眉低头细看着账本。
“啪啪。”佟玖人未到,声先至。才进了屋子,就拽下脚上的马靴丢在门口,光着脚往向里走。
“姑爷,您等下。”富察沁出来迎她,见她身上还往下滴着水“奴婢伺候您先沐个浴吧?”
“哦,无妨。”佟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后是本账翻了翻没见淋湿,感谢的朝富察沁笑笑,往里走道“我只跟济兰说说这几日的账,说完就走。”
“姑爷——。”自从婚后,富察沁跟虹筱熟了许多,佟玖出府不在时虹筱常常过这边找她们姐们做女红,话里行间的对佟玖提起的多了,她对佟玖的了解也就更多,渐渐的也就跟虹筱一样心疼她“要不,先喝口热茶?”
二人在外间这样闲聊,影响了里面济兰算账,佟玖进去时看见济兰正眉头深锁的把算盘掼至按上,重归着零。
“哪差了,我帮你看看。”说着从后腰上拿下自己的算盘走过去放到桌边,济兰指着账本上几处密密麻麻的账给佟玖看,佟玖手上快速的“噼里啪啦”的拨动着算盘。
两人就这样一个指着念着,另一个算着,把这月的几本账都重新核了一遍。算完后,佟玖看了看算盘上的数,从济兰身侧探过身看看账本,拉到二人近前指着账本,道“看账上现在差的这个数目,应该是这笔进项入重了。”
“嗯,今个儿晚了。明早喊账房来问问话。”济兰执笔将几个数目标注在账本上,不快的道“都道成大事者不事必躬亲,可看看现在下面这些人,都是怎么办差的?”
“账就是要算的么。”佟玖笑笑,宽慰道“长年累月做这些,难免有些纰漏。”
账也算完了,济兰放下笔才抬头看清身前的佟玖,见她的头发身上都是潮湿的,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窗外,又回头看佟玖,问道“外面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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