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秒,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吊起,砰然绞碎的动静。
管奕深看了冯妍一眼,十分感谢。
随后拧着眉走过去,毫不客气地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跟踪我?”
方永新一句不答,如此一来,倒像是默认,管奕深眉心一跳,立即浮现出浓浓的厌恶。
“有病吧你,快走,否则别怪我报警!”
这般赤|裸而不加掩饰的憎恨,以及冯妍那饱含挖苦与不屑的眼神,共同凝聚成沾着寒芒的锋利一击,狠狠捅进肺腑,搅得筋断骨裂,血肉淋漓。
心跳骤减,理智遁形,方永新活了二十八年,从没有一刻好似现在这样,大脑空白,丧失思考,唯剩情绪驱使一切。
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下一秒,在冯妍的惊呼声中,将管奕深一把扯出门外,重重推往墙壁。
脊背撞上坚硬质地,吃痛地闷哼,还没缓过神,下巴便被死死钳住。
方永新通红着双眼,裹挟着滚烫呼吸,发狠般吻上了他的唇。
78、第七十八章
唇瓣紧密相贴的一瞬,脑子里轰然炸开,管奕深如遭雷亟,整个人僵在原地。
然而错愕也不过持续了一秒。
当沉重的吐息正式入侵,他顿如触电般一个激灵,双手并用,使尽全身力气要把对方推离。
奈何胳膊刚举起,就被方永新单手并拢牢牢攥住,钢铁般的力道分毫不容撼动。
手腕生疼,下巴钝痛,逼迫的感觉令管奕深又气又恼,终于在对方撬开牙关,强硬地往里探去时,把心一横,重重咬下。
闷哼一声,血腥气霎时弥漫开来。
身形出现半刻凝滞,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挣开,拳头随之举起,就要朝他脸上砸去。
哪知一抬眼,对上的却是方永新满目破碎,泪盈于睫的画面。
拎起的拳头僵住,视线凝滞,登时没了挥动的力气。
清润的眸底此刻血丝遍布,内里写满了不似作伪的痛苦,红唇无声微启,晶莹的泪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前赴后继滑落下来。
管奕深只觉胸腔堵塞,喉间如同塞了团棉絮,发不出丁点动静。
下一秒,他被方永新再度搂进了怀中。
臂膀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好像害怕一旦松开,人立马消失不见似的。
隔着单薄衣料,由骨子里沁出的恐惧悉数传递过来,嗓音止不住颤抖:“我说过,我不会放手,无论有没有未来,无论最终你自愿,还是我强留,我都……绝对不会放手。”
瞳孔蓦然睁大,因着这一句话的牵扯,记忆无法自控地拉回那天,在高中学校的教室里,他也曾这么声泪俱下,真心实意地哭求过方永新。
彼时的自己,舍不得这段感情,看出对方想要离开的意图,便心急火燎,手忙脚乱地挽回。
最终,换来了一句看似稳妥的承诺。
他多么希望方永新能珍惜这份心意,言而有信。
可到头来,翻脸无情,狠狠插了他一刀,任由邱翰林将他送进拘留所的,也是方永新。
“你真的有病……”回忆与眼下的现实重叠,冲撞脑颅,引得额角密密疼痛,管奕深哽咽着,闭上眼睛。
他们明明可以不用经历诸般折磨,好好在一起,方永新却偏偏执着于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意孤行地打破所有。
哪怕到这一刻,管奕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选择。
如今位置颠倒,换成对方来乞求,竟觉不出分毫痛快,唯有无力,翻江倒海的无力遍袭,身心俱疲。
“太迟了……太迟了你懂吗?摔碎的东西不可能再完好无损地拼回去,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唔。”
未完的话被尽数封回了口中。
方永新的吻不再带着第一次的强制,仿佛仅仅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渗着血珠的唇瓣贴附上来,锈蚀的腥气包裹着浓浓绝望,从味蕾直抵神经。
管奕深也不挣扎了,他想着自己和方永新,究竟是如何走到如今的境地,直想得五脏六腑一起作疼,剥开憎恶的外壳,那颗羸弱搏动的心,早已千疮百孔,难以为继。
舌尖品尝到一丝咸涩的滋味,方永新一寸寸撤离,再去看怀中人,不知何时起,也落下了温热的泪滴。
面上虽不再有针锋相对的恨意,取而代之的迷惘与悲伤,反而愈发刺痛了他。
心脏一阵阵地缩紧,正欲抬手为管奕深拭泪之际,冯妍从房内探出脑袋,见此情形,略显出几分尴尬。
“呃……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她向前一步迈出门口,身上的衣服早就换了回来,颇具深意的目光于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很快,笑盈盈地开口。
“我最懂得成人之美了,看你们现在难舍难分的,这间房,不如留给有情人更好,先拜拜啦。”
说完,轻轻松松摆了摆手,全然不见刚才的挑衅,脚步轻快地离去,甚而带着说不出的愉悦。
方永新正困惑着,未及思索,管奕深胡乱擦了把眼角,稍稍挪动,从他怀中挣开。
“我和冯妍什么都没发生,”此话一出,不待他浮现出欣喜,又被下一句彻底打了回去,“就算发生了,也与你无关,你有什么立场莫名其妙跑过来?”
管奕深吸了吸鼻子,睁着微红的眼睛看他。
“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让你别再骗我,可你……已经把我全部的信任透支光了。”
语调平静不少,原先那浓稠到几乎溢出来的负面情绪消失无踪。
然而,便是这般轻薄的冷刀子,才真正见血封喉。
“你说再多,做再多,也没法扭转过去的错。”
方永新的面色霎时一变,廊灯打下来,本就苍白的皮肤,更突显几分黯淡。
管奕深步步后退,目光笃定,却是一潭死水,避之不及。
“以后在我面前消失吧,时间久了,我或许会不那么恨你,否则,你出现一次,就是提醒我一次,曾经有多愚蠢,才被你像傻瓜一样玩弄。”
撂下这一句,决然背身,仿佛多留一秒都害怕自己会动摇。
进了房间,“磅——”一声,重重甩上门。
管奕深以为,话说到这种程度,方永新也应当识趣,今后他们的关系,大约便止步于此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酒店一别的三天后,就接到了一个完全预料之外的电话。
来自郁简,他的亲哥哥。
装修典雅的咖啡馆里,两人对坐许久,相顾无言。
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色泽漂亮的焦糖摩卡放在桌面,丰润的香味萦绕鼻尖。
最终,是郁简先动了。
他举起咖啡杯,浅浅抿了一口,挑眉看他:“怎么,也恨我,不想叫我哥?”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先前从未见过,此刻郁简一坐在自己跟前,管奕深却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面对哥哥时的谨小慎微,“本来就是我鸠占鹊巢,顶替了你的身份,你回来,是应该的。”
郁简轻轻一笑,并不意外的样子,随手用勺子搅了搅摩卡,开门见山。
“既然这样,我和方永新是一伙的,你都能原谅我了,怎么就不能原谅他呢?”
一听这话,管奕深瞬间脊背绷直,诧异地望向他。
郁简勾了勾唇角,坦然道:“别误会,他没和我说什么,是我自己看不下去。”
“现在邱氏股票大跌,布局了那么久,就等着最关键的一环,他却把自己闷在公寓里,连着借酒消愁了三天,我简直不敢相信,认识方永新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活得像个无欲无求的机器人,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报仇,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从神坛跌落。”
郁简说这些的时候,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管奕深听进耳朵里,百转千回后,竟产生了些难以言喻的不舒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愿意再胡思乱想,赶忙喝一大口咖啡,用浓香的味道压下那点异样。
郁简微微吊起眼梢,将他所有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继续道。
“当然,我没什么同情心,也不是好人,更直接点,我其实压根瞧不上他,他的确很厉害,但就那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配你,我还嫌祸害我弟弟呢。所以我一度觉得,就让你这么讨厌他下去,也不错。”
“可惜,我等了快一个月,你都没正式放下他,我每次看他被打击得一脸精神恍惚,就知道,你心中的恨,只增不减。”
管奕深一下子掀起眼帘,他没想到,一句交流都没有过,郁简却能如此一针见血。
唇畔噙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若能洞悉一切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令他不自主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