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永新抬眸,古井无波的视线直直投射过去。
他极少对女性如此没有风度,更遑论计划未成,要算账也得等秋后才行。
可只要一想到,管奕深现在可能正遭受着些什么,饶是如何都无法维持冷静。
怨小芸,怨姚金芝,也怨邱翰林,但……更怨自己。
“如果他平安回来,我还能坐下来和你好好谈一谈,但凡他出了事,姚金芝,洛光,还有你,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温润的嗓音一如既往,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未曾变化。
然而,便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骇得小芸脸色煞白。
“啪嚓——”茶杯坠落,摔得四分五裂。
睫毛止不住抖动,完全想不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哪一个节点开始,她就暴露了。
慌乱与畏惧一并涌上心头,还没等小芸组织好语言,二楼倏尔传来响动。
洛光率先走下楼,手里拿着传呼机,步履匆匆地往门外走。
姚金芝则在后面搀扶着邱翰林,甫一出现,怨毒的视线便死死瞪向方永新。
邱翰林走得太急,拄着拐杖都稳不住身形,哆嗦着两条腿,也不知是气愤,抑或害怕东窗事发,扯开嗓子喊:“大门外怎么会有警车?谁报的警?到底谁报的警!”
听到这里,方永新立即起身。
紧绷的脊背松泛些许,眸光微闪,个中欣喜不言自明。
终于来了。
姚金芝恨得牙根直痒:“还用问吗?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只有四个人在场,不可能是你我,也不可能是洛光,那就只可能是……”
“是我。”不用邱翰林质问,清冷的嗓音干脆应下。
邱翰林火冒三丈:“永新,你干什么呢?我都说了不用报警!交了钱,他们自然就放人了!”
“因为我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轻飘飘的一句,令在场诸人愕然万分。
目光三五不时飘向门外,似乎等着警察踏进来,红唇微启,语气平静:“几天前,郁简就怀疑有人一直跟踪他,所以在手机里装了定位,拜托我,如果一出事,就帮他报警。”
“他怀疑自己被跟踪,不找亲爸帮忙,反而找你,”姚金芝预感到计划又要失败,气得心口泛疼,阴测测地挑拨道,“你们俩的感情,可真不一般啊。”
方永新这才定格视线,毫不避讳迎上邱翰林狐疑的打量。
语调微沉,又一句平地惊雷,猝不及防轰炸开来——
“的确不一般。”
“他从小无亲无故,根本没有安全感,就算突然来到豪门大户,也不是一个孤儿能应付的,他没有人可以依赖,只能求助我这个亲自接他回来的人,邱伯伯,希望你能理解郁简的心情。”
邱翰林惊得眼若铜铃,连姚金芝都目露诧异,想不通为什么。
明明这两个人先前还拼命装不熟,怎么如今方永新矛头一转,不仅不遮遮掩掩,反而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和郁简关系不一般?
难道不清楚,一旦邱翰林开始怀疑他们,便极有可能彻底将郁简排除在继承人名单之外吗?
这样一来,他苦心孤诣拉拢那个野种,又有什么意义?
尽管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但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于是搂紧了邱翰林的胳膊,扬声道:“直说吧,你和郁简,是不是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邱翰林的神色猛地一变,似乎也被这个问题牵动着心弦。
方永新却仿佛一点儿都不在意,实际上,他的注意力每分每秒都被门外的动静吸引。
面部表情冷冷淡淡,正欲开口,几个穿着警服的身形,总算在洛光的带领下走进大厅。
“哪位是方先生?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生了一起绑架案。”
“我是!”他立即抛下了那两人无谓的纠缠,快步上前,语速飞快,“被绑架的叫郁简,我手机里有他现在的定位,已经一个小时了都没动过,你们人手够吗?赶快去营救吧。”
警察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一个刑事大案会这么发展:“那方先生,请您把手机交给我们……”
“不,我跟你们一起去。”方永新毫不犹豫,话音未落就已经往外走。
警察一看他如此焦心,也不敢怠慢,纷纷跟了上去。
整个邱家,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关心郁简的安危。
姚金芝隔着遥远的距离同洛光对视一眼,眸底满是谋算落空的愤恨。
而邱翰林面上的阴晴不定,自方永新走后,便愈发浓烈地翻涌沸腾。
49、第四十九章
坚硬的鞋底硌着脸,另半边被死死摁在水泥地面。
头发沾满灰尘污垢,口鼻处源源不断淌出鲜血,脸上青一片紫一片。
单辉却尤嫌不够,重重一脚踹中腹部,痛得管奕深倒抽冷气,整个人虾籽一样蜷缩起来。
刀疤脸还算冷静,出声阻拦:“单哥,先别打了,这东西一路都在他身上,也就是说,邱家人很可能掌握了咱们现在的位置,趁着他们还没追上来,早点转移吧。”
管奕深强忍着愈演愈烈的疼痛,下巴摩挲着粗糙地面,宛若刚浮出水面的溺水者,拼命喘了几口气,咧嘴笑了出来。
“别白费劲了,我可不管你爸和我们邱家当年有什么恩怨,早就和我的人约定好,只要定位异常,立马报警。”
“警方的速度你也知道,估计十分钟以后他们就会到了。”
“邱家派再多打手,那也只是私人纠纷,一旦出动了警车,你们三个,可就是刑事重犯,必须坐牢的!”
此话一出,后面的两人立刻变了脸色。
单辉雷霆大怒,狠狠揪起他的衣领,一下一下发疯似的往水泥砖上磕:“草,你个鳖孙,老子整死你!”
“反正邱翰林的钱也拿不到,我现在就杀了你!拍下视频,照样有五千万!”
“呵……”后脑勺传来钻心痛楚,管奕深努力睁着眼,视网膜都已经浮现血雾,却仍是冷笑,半点不露怯。
“你想杀就杀吧,但我保证,你杀了我,不仅一分钱都拿不到,还会激怒邱家,发动一切势力追杀你,到时候你一个子儿也没有,逃不逃的出去,还另说。”
单辉的表情不可谓不狰狞:“你以为我会信你?”
“不信我,就信那个脸都没露过的雇主?”管奕深语带嘲讽,锥子般的目光直视过去,早没了方才的软弱无知。
“实话告诉你吧,如果我没猜错,买我命的,就是邱家现在的女主人——姚金芝。”
“她为了替两个儿子争权,什么事做不出?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太太,手底下没任何产业,光付个定金都够呛了,你觉得她能一口气拿出五千万吗?还不是忽悠你。”
“总归我死了也不能复活,到时候就算不给钱,你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就放了人质,马上走人。”
单辉直接甩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放你回去,我们不就成通缉犯了?你当老子傻?”
管奕深咳出一口血沫,眉梢轻蔑,仿佛在目睹困兽垂死挣扎:“那个装置,不仅能定位,还能实时录音,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传到电脑里,你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话音方落,单辉目眦尽裂,掐在脖颈上的手越收越紧,管奕深疼得呼吸困难,肺部几乎要炸开,仍艰难地组织语句。
“如果我死了,你立马成为杀人重犯,但如果我没死,你最多不就是一个绑架未遂?就算被抓到,判个几年也就放出来了。”
力道陡然一松。
“还有后面的两位大哥,你们从头至尾都没暴露个人信息,脱罪的机会比他大多了,既然明确知道这笔生意没钱拿,何必一条黑路走到底?”
闻言,两个大汉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迟疑。
光头折身出门,通过外面的楼梯爬上屋顶,不消几秒,便火烧眉毛地飞奔回来:“不好了,真有警车从村头开进来,哥,这小子说得有道理,我们快走吧!”
刀疤脸一听,瞬间下了决定:“对不起了单哥,交易取消。”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干这事,说完这话,也不管单辉怎么回答,拔腿就跑。
单辉气得发狂,接二连三,一脚重过一脚,往他身上狠命踢去,踹得皮|肉都发出沉闷钝响。
管奕深咬死牙关,硬撑着一句痛都没喊。
瞧着单辉青筋毕露的模样,张嘴,火辣辣的喉管嗬嗬作响,不无讥讽地拔高音调:“还有三分钟警察就冲进来了,再不走,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