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见狐疑地逼视着他:“你学过画画?”
“没学过。”
“那你画那么好?”说没学过叶时见压根不信。
“哦,那就算学过。”槐序面不改色敷衍道,然后看见叶时见的猪肝脸又补充了一句,“就广场上看别人画,看多了就会了。”
这家伙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叶时见都无语了:“那你看古装片看多了,就会飞了?”
“那就是天赋。”槐序拍拍他,“你小时候画画肯定没我这个天赋。”
叶时见叹了口气:“要不打一架吧,让你见识下我打架的天赋。”
“你手机在振。”
“别打岔!”
“傻子,”槐序把手机从桌上夹起来丢给他,瞄了眼来电显示,“杨叔叔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老杨的来电油然而生一种心虚感,被题海压制的昨晚上胡闹的场景又一瞬间活络起来,书桌边上的双人床俨然成了活生生的犯罪现场。电话振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叶时见清了清嗓子往客厅走去,迫不及待想要逃开。
客厅,传来轻松和煦的闲话家常;窗外,是小孩奔跑打闹的喧嚣,时不时夹杂着大人宠溺的呵斥。暖黄的台灯照亮方寸一隅,静谧阴影下,落寞的少年躬身靠在桌沿,手指紧攥着桌角,指节都泛了白,槐序很轻地笑了一声,笑自己。
万家灯火,未有一盏。
“下楼吃饭去,”叶时见挂了电话停在卧室门口,开了灯在衣柜前翻腾,“老杨明晚回来,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说是有工作要处理,不知道几点才能到家。他说带了H市的特产回来,我猜应该是一些甜食,你喜欢吃甜的吗?”
槐序沉默了很久,直到叶时见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等杨叔叔回来,我跟他道完别,我就该走了。”
“走?去哪?”叶时见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槐序说的走是什么意思,一颗心忽然提了起来,“为什么要走?你去哪里呢?”
“为什么不走?”槐序平静地看着他,“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哪里都不属于。”
叶时见把挑出来的衣服重新扔回柜子里,大跨步走到槐序跟前,说:“既然哪里都不属于,在哪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许你走。”
真是好奇怪,才不过那么几日,人的态度竟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
“杨叔叔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槐序眸光微动,语气却很坚定,“家里、一中、后巷、派出所、还有你昨天带我去的商场,我对于这座城市的印象就只有那么几个地方,我不喜欢被什么牵挂束缚着,也不想对一座城市了解太深,当一个游客挺好的,游客随时可以走。”
所以用冷漠去回馈所有热烈,用一层坚硬的外壳紧紧裹住自己,至少不至于伤得太惨。
“那我呢?”
叶时见双手撑着桌沿把槐序圈在身前,用一中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质问他:“那我们昨晚算什么?”
做着情侣一样事情的我们究竟算什么。
槐序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不会认真了吧?”
这种玩笑的口吻让人很不舒服,似乎在说我只是跟你玩玩,是你自己玩不起。少年人的心思尤其敏感,谁先动了真情谁就输了,出于争强好胜或者是自尊心作祟,叶时见强忍下一股子酸意,故作轻松地挑了挑眉:“谁当真了,我还怕你让我对你负责呢。”
叶时见觉得很奇怪,苑彬跟他提分手的时候他除了不爽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感觉,包括其他几段感情,在一起时没多怦然甜蜜,分手也从来不是什么很艰难又让人沮丧的事情。他一直以为自从家里变故之后,再也不会有任何感情足够让他煎熬分神,痛苦到了极致就再也刀枪不入了。
他也怀疑过爱情这个东西本身,什么暧昧时的若即若离,热恋期的朝思暮想,分手后的痛彻心扉,叶时见觉得统统都是放屁,哪怕前阵子一哥们表白失败哭着喝了一晚上酒,他都以为那是人入戏太深感到自己。
可是现在他动摇了。
他渐渐明白过来,让他无动于衷的从来不是爱情本身,而是那个人。
他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槐序了,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即便这段感情来得莫名其妙,即便对方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小骗子,可那又如何呢?他是孤儿自己也是,他一直流浪那我给他一个家。
不就是承认自己认真了,不就是丢个面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不分开就好。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了,就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十分钟内你已经看了二十多次手表了。”悠姐笑着用胳膊撞了撞他,八卦道,“白天还看你愁眉苦脸的,这会儿眉毛都飞起来了,怎么,有好事?”
叶时见又低头看了眼时间,九点整,还有半小时打烊下班。
“悠姐,”叶时见嘴角含笑,“我今天要脱单了。”
“你不是一直都脱单失恋再脱单循环吗?”悠姐吐槽了一句。
“不一样,”叶时见倒腾着手上的活计,“这个人不一样。”
那个少年高挑又帅气,性子冷冷的不大好相处,他的字很丑画画却很漂亮,他爱跟我作对但也会抄着啤酒瓶来救我,他无家可归还是个小骗子。
可是我很喜欢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第8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槐序坐在路边石墩子上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叶时见也不知抽的什么风,一个电话过来非逼着来接他下班。
人群早已散去,商场的店铺陆续打烊,只偶尔开过匆匆车辆,碾过积水滩,碾碎昏黄炽烈的路灯倒影,深夜终于将一座城市归于原貌。
大门开了又关,叶时见侧身闪出来,站了一天的膝盖有些吃痛,但他很兴奋,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走慢点,”槐序走过去迎上他,瞄了一眼伤口,“瘸子。”
瘸子就瘸子吧,叶时见早就色迷心窍。
“给你,”他把奶茶递过去,殷勤又真诚,“我特意给你做的,五分甜两份珍珠不加冰,也就是零份冰。”说着还拿手比了个零。
叶时见沉溺于自己直男土味的浪漫,直勾勾盯着槐序:“你有没有从中体会到我想表达的意思?”
槐序接过奶茶尝了一口,很甜,很腻。“体会到了。”他说,“你骂我二百五呢。”
“你他妈!”满怀期待的叶同学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可去你的250!那是520!5!2!0!你懂吗!!!
槐序当然懂,懂而不愿意回应,不过是让拒绝显得体面,叶时见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不过他只垂头丧气了一秒钟,立马又打起精神来,拉起槐序就往公交站走。
“你是不是走反了,我们回去得往另一边。”虽然这么说,但槐序仍嘬着奶茶任由他牵着。
“嗯,”叶时见闷头应了一声,“打算把你卖掉。”
23路夜班公交静静停在站牌下,车上空无一人,叶时见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没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槐序转过头:“站一天膝盖真没事吗?”
他在关心我!叶时见一阵窃喜,强忍着笑意使坏:“有点儿疼,你给我揉揉吧。”槐序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举起手,一掌拍了下去。叶时见半真半假地嗷嗷直叫,结果还没嚎两句,嘴巴里突然被塞了根吸管,带着点奶茶的余味。
是槐序喝过的奶茶,咬过的吸管。叶时见觉得耳朵有点烫,他呆呆地看着槐序,叼着吸管的样子跟个傻子没什么区别。
“拿着。”槐序冲傻子叹了口气,“我喝不完。”
“哦。”叶时见手忙脚乱地接过奶茶,不知道是该先喝几口降降温,还是先把窗户打开,最终,他决定先开窗,毕竟这杯奶茶喝下去,只会让他更加浮想联翩血气翻涌。
操!不就是喝同一杯奶茶嘛,至于吗!男生之间共喝一瓶水共吃一碗泡面多正常的事,乱七八糟想什么呢!
“哧——”车门关闭,载着两个乘客的23路公交车慢悠悠出发了。
“去哪?”槐序上车的时候瞄了眼站牌,并不是回家的方向,叶时见挺了挺身,寻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然后说道:“带你看看这座城市。”
“这里是始发站,到达终点差不多45分钟,刚好是一节课的时间。”风吹进来很凉爽,槐序也随之放松下来,半倚在叶时见身上听他絮叨,“这算是最大的商圈了,本来就是个小城市,你看,都没几幢房子亮着灯。”
“我刚来的时候哪都不敢去,那会儿就是老杨带着我各地转悠,两个男人逛街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买衣服连还价都不会。”
“这里本来有个夜宵城,不过最近大整顿都停了,有家店的烧烤特别好吃,上回来的时候是我哥们表白失败,结果喝大了还是我们扛回去的,等重新开张了我带你来。”
“你看左边,人民医院,我上吐下泻就是在这住的院,咦,怎么有警车开进去了。”
“别眨眼,我初中快到了,就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我那会儿教室在五楼,对,就那个方向,有次一个女生低血糖晕倒了,还是我给她背到的医务室,后来她给我带了一个学期的早饭,我不肯要还生气,结果毕业的时候跟我说喜欢我很久了,不过我俩高中不在一个学校,就没怎么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