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少宗突然非常想抽烟。金洁到底还是言中了,一忍再忍也总有忍不住想要破戒的时候。他从裤兜里摸出来一颗金洁今早递给他的糖,三两下拆开糖纸放进嘴里。
再转过身去时祁抑扬还保持原样坐在椅子上,他的脸上虽然只是做了一些小修饰,但很好地放大了容貌上的优点,谈少宗以专业的眼光判定会很上相。
会议室里人已经多了起来,大家虽然都很有眼色地保持距离给他们留足私人空间,但总会时不时忍不住朝这边瞥一眼。谈少宗时刻谨记在外人面前不可露出婚姻破裂的迹象,想了想手伸进裤兜又摸出来一颗糖,摊手递给祁抑扬,没出声小幅度做口型提醒他:“有人在看。”
“你其实不用那么刻意,”祁抑扬笑着把糖接过来,配合谈少宗压低了声音说话,“他们也就是看个新鲜稀奇,心里更关心待会儿拍照的站位。”
祁抑扬学谈少宗把糖揣进裤兜里,起身去跟其他董事一一打招呼。
快过了一个小时才开始正式拍摄。正式入行以来谈少宗从没拍过这种规矩的集体合影,只能凭借念书时学过的基础知识调度现场调整参数。
他先试光,镜头框住七个人,谈少宗分辨不清楚是因为祁抑扬本身惹眼还是他私心作祟,每次调完打光板的位置他看向取景器的目光焦点总是先落在祁抑扬身上。
有手机震动声突兀地响起来,站在祁正勋旁边那位男士冲谈少宗比了个暂停的姿势,拿出手机接了电话。旁边一众人倒都维持着谈少宗刚刚指点好的姿势站着没动。
谈少宗趁这个时间喝了口咖啡,他重新端好机器,拉近焦距细细检查每一位是否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两边肩膀是否高度齐平,脸的角度往左还是往右偏一点点会更好。轮到祁抑扬的时候,他没留神把焦距拉到最大,透过取景器能清晰捕捉祁抑扬每次眨眼。
谈少宗知道祁抑扬作为拍摄对象只是配合地在看镜头,但焦距缩短了现实世界的距离,令人错觉他就站在面前凝视谈少宗。
祁抑扬这一面对谈少宗来说其实很新鲜。婚姻生活中他们少有这样近距离面对面的时候,在床上身体紧贴意识却早已意乱情迷,分不出注意力屏气凝神去看对方的面孔。
谈少宗又心跳失序。他强行把咖啡当做罪魁祸首,想着待会儿又多了一件事要跟小孟提,祁氏自制的咖啡饮品多半咖啡因含量超标,害他在拍摄中途交感神经兴奋。
一番折腾下来全部拍摄结束时早已过了午餐时间。祁抑扬没有直接离开,他找到独自坐在电脑前检查原片的谈少宗:“我跟人约好下午谈事,时间有点儿来不及,司机会跟我先走。我让楚循过来了,你这边结束了他送你回去。”
谈少宗点点头,半点儿没抗拒这个安排。
临别时刻,祁抑扬却用别人当做开场白的话收尾:“见到你很高兴。”顿一顿又学谈少宗补充:“真的。”
祁抑扬离开之后谈少宗又花了二十分钟选图片。他不想麻烦楚助理多等,找到正在收拾器材的金洁和两个摄影助理交代:“车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三点前肯定能回工作室。你们收好东西先去吃饭,我们晚点儿人齐了再碰头说一下后续。”
谈少宗出外景很少搞特殊,都是跟助理和化妆师同车进出,因此金洁疑惑地问他:“你是不是忘了早上是坐我的车来的?”
谈少宗含混回答:“有点事情。”
谈少宗是真的有事情要问才会爽快答应祁抑扬的提议。
楚助理在地下车库等谈少宗。谈少宗上了车没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轻轻点头当做问候。楚助理跟他有限的交往中从未见过他这样严肃,原本放松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做助理锻炼出察言观色的本领,意识到谈少宗多半是有话要讲,于是立即伸手关掉了车载音乐,换好的档位又推了回去。
车厢里安静下来,谈少宗很快直切正题:“又止遇到的事情是不是比新闻里报道的还要更麻烦?”
楚助理乍一听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他做助理其实未必能窥到全貌,谈少宗问祁抑扬明显更能了解到实情。但很快他又自己给自己解惑,推断也许是祁总在家里报喜不报忧,谈少宗出于关心和担心才来侧面打听。
楚助理感到自己的立场为难起来,他不了解祁抑扬之前对谈少宗说到哪个份上,他讲多讲少可能都是错。
他还在犹豫不决,谈少宗又说:“你讲实话。”
谈少宗没威逼也没利诱,但以往态度随和的人突然认真起来给人的压迫感反而更明显。
楚助理自我斗争片刻,讲出自己这段时间旁观祁抑扬工作的真实想法:“真正的事情其实祁总也未必会知会我。不过我觉得如果新闻不可信的话可以看股价,投资者的反馈是很直接的。要是跟之前闹得沸沸扬扬那阵儿比,现在事态的确控制住了,过度发散的舆论基本平息下去,但事情的源头还没解决。对方提起的诉讼一共接近六十起,争议产品目前还都没复产,实话是负面影响还在继续。”
谈少宗听完一直默不作声。
楚助理有些埋在心里的话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说,沉默的谈少宗突然令他有了开口的欲/望:“祁总是真的辛苦。应付媒体和投资人已经足够麻烦了,还要面对内部的质疑,有那么一小撮人觉得这事是贺远正和祁总之间的私人恩怨引起的。春节假期去了欧洲回来到现在一直在连轴转,身体不可能不受影响的,你想想他月初感冒发烧那会儿居然过了十来天才彻底痊愈,休息不够免疫力跟不上。我们做下属的有时候不好逾矩关心他生活,还得靠谈先生你,你当时应该劝劝他休病假别来上班的。”
谈少宗还是不说话,楚助理复盘一遍自己刚刚稀里糊涂讲出去的话,担心谈少宗觉得他最后一句是在责备他,正想解释两句,谈少宗讲了一句他没能听懂的话:“早知道就不总是提他的名字了。”
好在此刻又在被点名的祁抑扬没打喷嚏。司机已经把他送到目的地——寸土寸金地段的高端写字楼,他用习惯的律师叶崇衍就职的事务所位于二十九层。
以往他们见面都是叶崇衍奉命去又止,这次祁抑扬主动提出他来。叶崇衍关上办公室的门就打趣他:“你可真是稀客,怎么这一次不嫌麻烦?”
祁抑扬回答:“不太方便在公司说这件事。”
叶崇衍听了这话来了精神:“私事啊?你不会又要结婚了吧?”
祁抑扬懒得跟他不正经,简明扼要讲出来意:“我打算出手持有的又止股份。”
“什么情况?要引进新股东又不打算做增发?要转多少?”
“至少一半,谈得合适可以考虑转更多,也要看对方的意愿。”
叶崇衍听明白了:“所以不是有人找到你提出想入股,是你每天好好儿上着班突发奇想要大量减持?”
祁抑扬纠正:“不是突然,考虑了挺长一段时间了,不然也会来找你谈。”
叶崇衍本来以为是桩司空见惯的交易,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全敛起来了,他直指核心:“你这是打算要逐渐退出又止了。”
祁抑扬没否认:“我爸那边早晚需要我回去,我不喜欢一心二用。当然也不会短时间内彻底脱钩,即使转出去一半,投票权上我还是有优势的。”
叶崇衍做了粗略计算:“你是有一股十票的优势,但你放一半出去,你手头的投票权降到堪堪过百分之五十。万一你们产生分歧而老股东们又站他不站你,你的局面就会特别被动。”
“我明白,”祁抑扬说,他并不打算向叶崇衍解释他为什么想要退出,只是问:“我需要你的专业建议,操作这件事从法律和监管角度看有什么实质障碍吗?”
“我需要仔细看过公司章程才能回答你,但你下决心想做,法律上的问题都有办法解决。法律不麻烦,麻烦的是舆论。这种事情发生在又止这个体量的公司本来就是重磅新闻,你还尤其受公众关注。更糟糕的是你没选在特别好的时机,消息出来大家必然会联想到之前的风波,觉得要么是你资金状况出了问题,要么是你对公司前景失去信心,唱衰是必然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离个婚财产分出去一半手头吃紧打算套现?”
“以前做着有趣的事逐渐让这些股份有了现在的市值,现在想换成钱去做点更有意思的事。”祁抑扬说。
叶崇衍听得难以置信:“你怎么也开始来这套虚的了?什么叫有意思的事情?”
“以我个人身份,不考虑对董事会和股东负责,也不用拿着财报和盈利模型反反复复开会论证表决,我拿我自己的钱投我觉得有趣的公司、项目甚至是个人。”祁抑扬说。
叶崇衍一时语塞,他理解不了,祁抑扬手头一半的股份换成现金是很惊人的数目,而他刚刚讲的投资安排听上去风险和随意性几乎等同于购买彩票。
叶崇衍和祁抑扬合作多年,印象中的祁抑扬从来沉稳理性,是律师会喜欢的那一类客户。他一时有点儿着急,再开口时讲得很直白:“我听起来你是打算做慈善,但以你的身家不至于要考卖股份才能有资本去做好人好事。那我就当你是觉得又止不再有趣了,功成想要身退的创始人不止你一个,你从现在的职位上下来就行了,非得要退得这么彻底吗?你的想法完全是理想主义,不喜欢了就一眼也不想多看,说得再难听点儿,特别幼稚,不像是你在这个位置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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