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呢?”
“没了,你看着买吧,”梁迁打了个哈欠,正要关门,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对了妈,记得买没刺的鱼啊。”
两口子下楼之后,他倒回床上接着睡,刚闭上眼睛,手机又响了——制冷剂乐队的最新单曲,段星河的专属铃声。
梁迁按了接听,脑子还迷糊着,随口发明了一个昵称:“小星河,怎么了?”
晨起的缘故,他的嗓音比平时更加沙哑低沉,夹杂着少许慵懒的情欲,十分迷人。那头静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没起床?”
梁迁揉着眼睛坐起来,靠在床头,说:“马上起。”
段星河好像是在超市买东西,周围吵吵嚷嚷,还有小推车的轮子在地板上划过的声音。他问梁迁:“我给叔叔阿姨送什么礼物好?”
只是吃顿便饭而已,梁迁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一大清早先后被姚南冬与段星河“骚扰”,而且一个个郑重其事的,让他也变得有点紧张。
“我妈喜欢花花草草,你就随便买束花吧。我爸……”梁宴杰爱喝红酒,但一时半会肯定买不到高品质的,而且顶级红酒都很昂贵,梁迁不想让段星河花费太多,思考了一阵,说:“你给他买盒茶叶吧。有一家店他常去,我把位置发给你。”
“嗯,那我们什么时候过来,晚一点、早一点,还是准时?”段星河心思缜密,而且关注细节,“阿姨是法官,应该喜欢准时吧。”
梁迁噗地笑了:“你怎么考虑那么多,把这当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挂掉电话,梁迁再无睡意,到浴室冲了个澡,赶在父母回来之前,拿起拖把和抹布开始搞卫生。幸好家政人员两个星期前做过大扫除,现在也就是把客厅弄一弄,工作量不算太大。
九点,梁宴杰和姚南冬从菜市场回来了。梁迁累得满头大汗,将湿答答的拖把往墙上一靠,冲到窗户前,朝院子里抱怨:“你们买个菜也太久了吧!”
梁宴杰先下车,到后备箱里提东西,说:“还不是你妈,非要去做个发型。”
“今天不是大日子吗?”姚南冬推开车门,果然变得不一样了,长及肩膀的头发被吹成内扣的形状,脸上化了淡妆,涂了腮红,显得健康而红润,年轻了许多。
“哟,”梁迁由衷竖起大拇指,然后嫌弃他爸,“你怎么没弄一个?”
梁宴杰白他一眼:“弄什么?花里胡哨的。”
姚南冬挺高兴,走进厨房开始忙活,梁宴杰给她打下手,夫妻两个搬着小板凳,各自摘菜淘米、洗肉刮鱼。梁迁擦完客厅的花瓶、立柜、茶几,将沙发靠枕摆整齐,溜达到厨房看热闹:“买这么多啊?”
姚南冬将花蛤和螃蟹倒进清水里,说:“六个人吃饭,可不是这么多吗。”
“那你们忙着,”梁迁抓了一把盐水花生,“我先休息会。”
“就拖了个地,看把你能耐的。”
“很累的好不好?”梁迁没走,靠着墙看他们忙碌。姚南冬在砧板上剁肉馅,动作麻利,梁宴杰低着头刮土豆皮,笨拙又耐心。土豆一次次滚到地上,他也不发火,照旧捡起来,勤勤恳恳地继续刮。不一会眼镜滑下鼻梁,他便用手背顶一顶。
梁迁莫名地有些难过,把花生壳丢进垃圾桶,挤开他爸:“我来吧,你剥豌豆去。”
三个人各司其职,配合默契,姚南冬只需一个眼神,梁宴杰就能准确地把她需要的东西递到面前,一句多余的话都不用讲。
“爸、妈,”梁迁刮完土豆,拿着一截莲藕在水龙头下冲洗,背对着他们说:“你们可一定要喜欢段星河啊。”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开玩笑似的补充:“不过他人很好的,你们不可能不喜欢。”
“你放心,”姚南冬笑声爽朗,“老早就叫你带回来了,能不喜欢?你爸说他是个好孩子。”
梁宴杰点评道:“小段是不错,工作又认真、又有礼貌,从不多嘴多舌,特别明事理。”
姚南冬说:“就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帅吗?”
梁迁关了水龙头,正想好好夸一夸段星河,梁宴杰却先数落上了:“你怎么那么肤浅?”
姚南冬反唇相讥:“我不肤浅能看上你吗?”
这两人斗起嘴来,比相声小品还有意思,梁迁乐得看好戏,甩干手上的水珠,居中当起裁判:“来来来,当年到底谁追的谁?正方一辩,开始。”
说说笑笑中,厨房开始飘散出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十一点,梁迁走到院子里,给段星河发消息:“出发了吗?”
“嗯,”段星河发来一张照片,内容是一大捧鲜花与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他再三向梁迁确认,“这样可以吗?”
“可以,”梁迁说,“我去接你们吧。”
段星河没让他接,说一会就到了,于是梁迁就站在院子里等,顺便给家里的花草浇点水。
“要到了吗?”姚南冬也走到门外,与梁迁一起张望,“菜我切好了,待会人齐了再炒,不然冷了。”
远远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出现了,姚南冬激动地摇晃梁迁的肩膀:“是不是那个?”
梁迁露出笑容:“是。”
段星河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休闲西装,头发剪得短了些,显得很精神,他抱着鲜花,嘴唇被粉红色康乃馨挡住,眼神清澈而平静。
等他看见姚南冬和梁迁,就不那么镇定了,步伐加快了一些,使得段小优不得不小跑才跟上。
大门是开的,段星河却停在栏杆外,浅浅鞠了一躬,说:“阿姨好。”
“诶,你好,”姚南冬走上前,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想搂段星河的肩膀,又觉得不妥,笑着说:“这就是星河,是吧?”
段星河点点头,把鲜花递上去:“送您的。”
“谢谢,”姚南冬接过鲜花,嗅了一口,又转头去看段小优:“这就是小优吧?唉,我的天,比照片里还要漂亮。”
段小优穿着姚许云送她的裙子,外面搭了一件厚实的风衣,平时总是扎成马尾的乌发披散下来,一直垂到腰间,像白雪公主似的。她抿着嘴对姚南冬笑了笑。
梁迁打断他们:“进去说吧,外面冷。”
“对对对,”姚南冬领着兄妹俩走进别墅,热情地说:“不用换鞋,随便坐。”
梁宴杰闻声从厨房出来,朝段星河点个头:“小段来了。”
段星河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主任好。”
梁迁正在插花,被他逗笑了,差点打翻花瓶。
“这又不是在律所,你不用这么叫他。”说完之后才发现他们都没笑,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点尴尬。
“没事,都一样的,”梁宴杰又与段小优寒暄:“这是你妹妹吧?多大了?”
段星河替妹妹回答:“二十二了。”
“来,吃点水果,”姚南冬把茶几摆得满满当当,“在阿姨这儿千万别客气,啊。”
房子里就跟过年一样热闹,充满了欢天喜地的气氛,兄妹俩坐在沙发上,手里握满了姚南冬塞给他们的香蕉、荔枝、山竹,不停道谢、有问必答,但谁也没真的吃东西,段小优缩着肩膀,手里的橘子都快捏出汁了。
梁迁给他们倒了热茶,借着沙发的遮挡,摸了摸段星河的手背,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抚。
他倒是想解救他们,可姚南冬与梁宴杰确实是一片好心,尤其是她妈,重视得不得了,一大早就去买菜,生怕搞砸了这次会面。
过了一阵子,可能是适应了彼此的节奏,又或者应了“物极必反”的道理,双方渐渐松弛下来,段星河笔直的脊背也稍微突出一点自然的弧度。
姚南冬为自己的过度热情感到不好意思,自我解嘲道:“你们过来,我太激动了,让你们看笑话了。”
“哪有,”段星河笑了笑,“我很喜欢阿姨。”
“哎,反正,我见着星河,总觉得特别亲切,”姚南冬一脸慈爱,端详了段星河片刻,对梁迁说:“好像在哪见过他似的。”
梁迁等了半天,就为了等这句话,中气十足地地喊:“你本来就见过,你仔细想想!”
姚南冬始终没回忆起来,听了他们的解释,才知道段星河就是当初托她转交生日礼物那个男生,惊讶地瞪着眼睛:“是你啊!”
她沉浸在往事中,一时回不过神,梁宴杰便抓住机会插话:“小段,听梁迁说,你参加了今年的司法考试?”
段星河谦虚答道:“嗯,我试一试。”
“好,好,就该这样,”梁宴杰赞许地点点头,“不要有压力,你高中成绩那么好,肯定会过的。过了以后,你挂在我名下,想跟着谁做案子都行。”
段星河诚恳地欠了欠身:“谢谢主任,我尽力。”
梁宴杰又去看段小优,想跟小姑娘发讪,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递了一张纸巾过去,说:“妹妹,擦擦手吧。”
段小优打了个寒颤,不敢正视梁宴杰,快速地接过纸巾,小声说谢谢。她摊开手掌,露出被蹂躏得软塌塌、面目全非的橘子,为难地咬着嘴唇。梁迁看见了,悄悄将垃圾桶推到她面前,段小优犹豫了片刻,把烂橘子扔了,用纸巾使劲擦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