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当然,你就不要去选择不作Omega了。”
卢晏如的手冰凉。
陈越知道卢晏如的冰冷是有原因的。梅哲曾经提到过最近越来越成熟的信息素决定论,信息素的分化会影响人的性格,卢晏如的信息素不出所料是冰雪类的信息素,他的为人冰冷也是自然。
卢晏如失忆了也好,当年并不是什么很愉快的回忆。陈越从没有跟卢晏如提起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提到过卢晏如信息素的变化。大约是因为两人都伤重的缘故,他的信息素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冷的。会冷下来,也许是炽热都已经燃尽了,用来温暖了寒夜里失温的自己。
卢江强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既没阻止,也无不快。他点燃一根烟,吸了长长一口。
“晏如,你是Omega,我想问问你,你觉得Omega会想参加这个项目吗?”
卢晏如正色答道,“我认为Omega是天性,但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性。”
卢江强摆手道,“放松点,在家里,又不是在部队。”
转过头来又对着陈越说,“你们可能还需要多考虑一下Omega自己的想法。你那个项目想法很好,但也许在这个时代实施的时机还没有成熟,所以你的推进事倍功半。提高O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社会各界的参与,也需要从年轻一代的教育着手。医疗体系的尝试是好事,我觉得试点是很必要的,可以在试点的基础上经过充分论证之后,再谨慎推广。步子走得小一点,稳一点。”
陈越点点头,这话其实没有错。
接下来就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了,卢江强简单地问了一下陈越的情况之后,卢晏如就带着陈越告辞了。
陈越跟着卢晏如走出卢家,在大院里步行向门外的车走去,一路想着不知道今天这次拜访算不算已经得到了家长的同意。
卢晏如不说话,陈越也不想说话,只拉起他的手来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那只手的掌心上,虎口上,食指上都有着薄薄的茧,陈越轻轻抚摸着他的手,突然忍不住有些心疼,“训练苦吗?”
卢晏如感情没什么波澜地回答,“不苦。”
不知为什么,在陈越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另一句回答。
…… 你这么聪明的人不要问这种蠢问题。
似乎是想逃避什么,陈越伸手将Omega抱入怀中,却被Omega一挣就摆脱了。
“有人。”
陈越笑了笑,没说什么,心底下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找到了自己的Omega,陈越对这个信息素数据库的项目确实不再像以往那么用心了。
因为陈越,卢晏如申请了回京城军部学习一段时间,于是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开始找人装修自己准备用作婚房的别墅,带卢晏如去采集信息素,去卢晏如学习的单位门口等他下班,然后或者自己做饭,或者带着他出去吃饭。
用他的话来说,是想把这七年的时间都补回来。而卢晏如却最多淡淡地笑笑,跟他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就是允许陈越牵他的手。
这样的Omega让陈越更加不安。
他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哪里。
也许,是因为卢晏如不像他想象中那样,爱他?
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终于找到了自己的Omega,两人会是如何炽烈地相爱,却从未想到过会遇到这样的场景,Omega已经忘记了那个晚上,于他来说,自己是陌生人。
陈越知道,他应该给卢晏如更长的时间,他肯认自己,没有拒绝自己,这本来就是一种态度。
爱的感觉,慢慢来吧。
梅哲全身装备整理妥当,静静地坐在直升机上。
寒风猎猎,从敞开的机门吹进来,但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空气干净,京城被重重山脉包围,果然是藏风聚气的龙脉所在。
飞机上众人并不吵闹,似乎都在想些什么,或者,整个今天都在一种虔诚和肃穆的气氛之中。
工作人员、教练和几位大佬站了起来开始互检,梅哲也跟着站起,做完跳之前最后的检查。他打开头盔上的摄像头,连上手机,在自己捷讯圈子里开了一个直播。
捷讯的短视频直播之后会自动转成视频文件存下来,翼装飞行号称有30%的死亡率,对于作死的新手,也许高达70%吧?要真怎么了,父亲们好歹有个念想。
“爸,Daddy,我爱你们。”
镇定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梅哲什么都没去想,此刻他的血管里流的根本不是血,是汽油,在熊熊燃烧,而整个大脑里像是有个巨大的风冷系统,冰寒,冷静,缜密,丝丝入扣。
他轻轻地向外一跃,控制,俯冲,然后展翅飞翔。
用200公里的时速划破长空,击碎白云,奔放生命,追逐自由。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痛苦和烦恼能追得上他,他也再不想追上什么。
只有自己,甚至连自己都没有了,只有天地。
伞包在预定的高度打开,梅哲在预定的地点轻盈落下。
他脸色苍白,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明亮,定定地站在那里,整个人从眩晕中慢慢恢复,就像是从一场大梦中苏醒。
在那一跃之前的他还是为爱所苦的大男孩,骄傲自负,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连对自己的爱人示爱都做不到。
而一跃之后他瞬息成人,此刻他站在蓝天白云和苍茫大地之间,承认世上没有什么大得过生死、天地和人心。
梅哲喃喃地低语,“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大不过生死,生死大不过自然。所以,我要回家了。”
然后他脱去装备,将头盔扔到一边。
还没断去链接的直播里,远隔大洋几乎震惊到崩溃的陆呈峰梅岭和所有看到梅哲直播的那些在华国的朋友们,看到他朝着太阳的方向缓缓地单膝跪下,右手抓起一把碎石泥土,握拳,放到自己左胸。
轮廓清晰的俊朗面庞上泪流满面。
虔诚,臣服。
天将日暮,梅哲觉得一切都很美。
哪怕是黑暗,哪怕是死亡,哪怕是失去之后再也不可能得到。
哪怕是,其实从不曾得到。
送完卢晏如自己开车回家的陈越把车开上了人行道,径直冲进了绿化带里。
他浑若未觉,手指颤抖着死死握着手机。
刚才Jessica慌慌张张地打电话告诉他梅哲去跳翼装了,他匆匆打开捷讯,结果正好看到梅哲如同一只自由的鹰隼般划过长空,镜头里飞速掠去的大地让他眩晕而惊惧。
直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而手机里的视频仍然在循环,梅哲从飞机上跃下,翻转,调整,飞翔,伞花绽放,最后到他泪流满面地跪下……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被紧紧捏住,无法喘息。
毫无理由地痛不欲生。
回到公寓的梅哲刚开机立刻就接到了视频电话。
陆呈峰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梅岭则像疯子一样破口大骂。
梅哲什么都不说,站在那里,默默地等梅岭吼到没有力气了,才淡然一笑。
“Gap Year的钱我花完了,也玩够了,我下周末回家。”
第16章
朝阳透过窗帘洒下金红的光,照在沉睡中的男人脸上。
陈越的头痛得像要裂开,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昨夜他在最后的清醒里似乎让卢晏如给梅哲打电话,然后卢晏如逃出门去,将他反锁在了卧室里。再之后的事,他就完全不记得了。
他想再睡,但阳光刺眼,抬起手想要遮住阳光时,才发现手臂却被什么压住。
怀里有人?
他的心猛地向下沉去。
梅哲迷茫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陈越。
朝阳在陈越的眉眼镀上一层迷蒙的金红,桀骜的头发慌乱地支在额前,他满面不可思议的震惊。
自己……为什么会在他的床上?梅哲的大脑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几分钟后痛楚和满身的疲惫才堪堪涌上他的知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越已经狂暴地推开他,一把掀开了裹在两人身上薄被。
床单上有着大片干涸的鲜血和液体,梅哲小麦色的肌肤上满是各种痕迹,隐隐泛着些腥膻的味道。
梅哲完全无法思考,茫然地望着陈越。
陈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张开双手,十指深深地插入发间。这怎么不是个梦呢?他使劲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面前仍然是一片狼藉。
陈越颤抖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发生在他身上!
他对着面前的男人声嘶力竭地大吼,“你他妈给我滚!”
吼完踉跄下床,几乎立刻便摔了个跟头,他连站都站不直似的,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浴室。
打开冷水拧到最大,水声几乎是立刻轰鸣起来,他用力地,反复地,恨不得撕去一层皮般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好像这是世上最脏的东西。
梅哲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怒吼时陈越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世上最肮脏的东西,而他现在正在洗他自己。
昨晚他……上了自己,所以他觉得脏?
谁脏?
梅哲的脑子里有个什么东西,滚烫的,在突突地跳,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一点点如暴雨倾盆般密密敲打,他努力地让自己去想陈越什么意思,但脑子似乎把所有的思考都用在了别处,从昨晚到现在的所有事情他都想不起来,也想不清楚,他再怎么努力都仍然只能在迷茫中继续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