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玉第九次从水里出来已经没什么力气，摇摇晃晃的，本就白皙的皮肤这一刻苍白如纸。
一遍遍的重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骂的好像毫无可取之处，就像是一遍遍凌迟一样的煎熬，可是当李闻玉上去的时候，不等洪云开口，他就知道这一次比前几次演的都烂。
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任何可取之处的烂。
果不其然。
这次洪云连停也不喊了，看着他上去之后，索性将手里的剧本扔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不耐烦的看着李闻玉，说
“耍脾气啊，你到底想演不想演？”
李闻玉：……
他不是一个喜欢逃避困难的人，这一刻却无比的想说自己顶不住了。
第35章 中场休息
李闻玉：……
李闻玉沉默着，一旁苏惟早就看不下去——或者是说许多人都已经看不下去，但是却没人敢开口。
苏惟不一样，他是大明星，标准一线小生，此刻如果有人能说上话，也非他莫属了。
苏惟看向导演，说
“洪导，要不先缓一缓，让李闻玉调整一下情绪。”
洪云却没理苏惟，只看着李闻玉，说
“你现在是怎么想，演这么烂是和我置气，怎么，觉得我说的不行，你生气愤怒，准备罢演了？”
李闻玉：……
李闻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反驳说
“我没有这种意思。”
他只是单纯的感到疲惫，且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演下去了而已。
而洪云却嗤笑一声，有些讽刺的说
“让你跳这么多次，结果你告诉我你什么负面情绪都没有，我是来让你演圣父的吗？”
李闻玉：……
李闻玉觉得自己烧的厉害，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去细想，竟不知是因为跳太多次水真的受寒发烧了，还是因为洪云导演这不加掩饰的鄙夷与看不上眼。
他晃了晃脑袋，企图将这种混沌剥离，然而却好像更加的昏沉了。
“演不下去就走吧，不算你违约。”
洪云看着他，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见他出了门，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李闻玉，洪云突然离开，也没说是不拍了还是怎么，让他们都惶恐着，也不敢离开位置，只胆战心惊的看着李闻玉。
趁着这个间隙，林悦连忙跑了过去，三两步跑到了台子上，手中握着纸巾便去擦他身上的水滴。
但是李闻玉浑身都是水气，纸巾一沾上便湿透了，犹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好在立刻有人拿了一张薄毯过来，李闻玉说了一声谢谢，接过来之后就将水珠擦掉，然后抱在怀中，又沉默着不说话。
林悦看着他，张了张口就要说不然咱们先回去吧，她怀孕之后心便软了很多，这会儿看到李闻玉被这么折磨简直是心如刀割，更何况之前李闻玉十四五岁跟着拍戏都是她照顾，说是助理，如今看着就好像是亲弟弟一样了。
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亲弟弟受这种折磨
但是她最愤怒的时候给宫廷央打电话想说拍戏也不能这么不把人当人看吧，然而对方却不在线，乃至于现下那极致的愤怒过去，只剩下心疼了，理智回笼，便知道却不能说出口。
这是李闻玉复出第一部 戏，真这么随便就退出不演，那负面的影响就太大了，尽管有理由，却不免给人留下罢工的印象，一旦传出去，其他人可不管有什么苦衷，只知道他被导演一凶就罢演，虽然现在的小明星艺人都娇生惯养，但是也没必要一开始就找一个经不住骂的演员不是。
苏惟站在一旁，眉毛从刚才就没松过，此刻抿了抿唇，便要离开这里去找洪云，饶是他习惯洪云的大呼小叫，也觉得洪云今日的做法实在是过分。
“我去找导演。”
“别，你不要去。”
李闻玉连忙拦住了他，咳了一声，才又接着说道
“没事儿，是我演的不好，这是我的问题，你别管了，连带你跟着也重来这么多次，我也感到很抱歉。”
“李闻玉！”
苏惟连忙打断他说的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索性盘膝坐在一旁，抬起头看着他，水珠还在一滴滴的从发丝中渗透下来，而后顺着白皙的脸庞低落。
苏惟呼出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最后才说
“我没什么感觉不好的地方，你也不用和我道歉，不是我说——你这脾气也太好了点。”
其实是想说简直是没脾气，但是忍了忍，到底没说出来，他以前只听说李闻玉简直是完美的存在，如今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是承认李闻玉真是太容易相处且叫人产生亲近感——但是好过头了。
如果换作是他，早就和导演吵起来了。
“这是我的工作。”
李闻玉低头觑了他一眼，索性也就地坐下去，又说
“工作不就是要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么，我真没事，只是现在，让我想想到底怎么演吧。”
他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其实心中却一片乱麻，竟觉得自己完全不会演戏了。
他本以为自己格外有天赋，且喜欢去体验不同的人生经历，所以他重返娱乐圈，然而这一刻被洪云打击的好像是他简直是一无是处。
他不是意志脆弱的人，也知晓拍戏卡壳是常见的事情，一次两次的NG实在是家常便饭
然而四次五次呢。
六次七次呢。
乃至到第九次，每一次都被完全的否定，李闻玉所有的演技与理解，全都被一一否定。
那他，还有演下去的必要么。
而洪云想要的效果，到底是如何……
李闻玉在纠结，其他人也都在暗中猜测，难道洪云与李闻玉有什么过节，固然洪云拍戏很严格，很咆哮，但是这样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感受，出言否定的局面也从来没有过。
而十分钟之后洪云却抱着一个保温杯回来了，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了一下李闻玉，说
“没走啊，那看来想好了，准备准备，开始拍吧。”
这……
这，也太突然了，十分钟不到能悟出什么啊。
所有人都有点手足无措，看着李闻玉，那目光简直是十分同情了。
这是不把人折腾走不罢休，本来他们中间还猜测李闻玉是洪导塞进来的关系户——现在看，确实是关系户，但是不是洪导搞进来的，甚至洪导想把他搞出去，所以今天才来这么一出，想让他知难而退。
一片寂静之中，李闻玉站了起来，将毯子递给林悦，然后对着场外躬了躬身说
“麻烦各位了。”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说，该补妆补妆，该调机器调机器，全场鸦雀无声，这是他们拍的最安静的一场戏。
一切准备就绪，准备开拍的时候，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那在镜头之下的几个人。
第36章 入戏之中
鸦雀无声之中，漆黑夜幕之下，似乎就连落下的雨水也因为这压抑的氛围而变得轻缓。
李闻玉站在水边，浑身湿淋淋的，不知是血，还是雨水，他看着眼前的湖水，呼吸绵长又轻缓，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就此别过吧。”
那声音既轻又冷，像是冬日的碎冰，叫人听起来如坠寒窟。
苏惟本已经在为逃出重围而欣喜，猛地听到这样的话，甚有些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什么意思？”
李闻玉道
“我活不到明天了。”
此刻的沈冰，为护脱离王爷的追杀，已经身负重伤，且他本身早就被王爷施了不可活命的蛊毒，此刻蛊毒一并催发，本就再无活路。
更何况他已经知晓自己为虎作伥，认贼作父，那本是自以为目标明确清晰自得的一生，回头去看，却是极其可笑，被人利用的一声的一生。
他轻声讲完这几个字，抬起眼，看向眼前的人。
镜头对焦的时候，连带摄像头之后的摄影师，对上那一双眼睛，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
那是一双宛如寒潭死水的眼睛，似乎也有怨与怒，这一刻都被压在寂灭虚无之中，饶是一向乐观不凡的主角——
是说苏惟，也是说他扮演的角色。
这一刻，好像也被这一双眼带入到了死寂之中，他本来该说一大串的台词来劝说对方千万不要轻生，然后说不动对方，追兵杀来，朝廷派来援救的人也同时赶到，沈冰在其分神之际，跳崖自尽。
这是最后一段的剧情，但是在要说那些大义凛然的话的时候，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与李闻玉相对无言，只感觉到巨大的绝望笼罩四野，他想要挽救，却无从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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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玉入水的那一瞬间，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他沉入水中，冰凉的水淹没身躯，甚至不想站起来，就这样直接沉底吧。
水灌入眼耳口鼻，一切的声音都被压低，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李闻玉其实很是恍惚，他甚至怀疑自己其实就是沈冰。
而就要溺水而死，大脑里一片白光模糊，影影绰绰之间，水面之上并不是搭出来的场景，而是真实的，一望无际荒草弥漫的山崖与高高升起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