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限婚约 (寒鸦)

　　陆正青内心绝望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他质问夏之易：“所以你之前说如果夏羽成为执行官就能活下来是在骗我？！”
　　“……这本就是少爷的宿命。”夏之易并没有否认。
　　陆正青还想再说什么，他手腕上的r2动了动，爬了出来，爬到他的肩头，拽着他像是想要往什么地方而去。
　　*
　　金字塔群用甬道相连。
　　除了最大的这座金字塔是告解室，后面还有几个小一些的金字塔。
　　陆正青顺着通道往前走，每一扇电子门都自动为他打开，r2非常清楚自己的目的地，他们走了很久，停留在了在最后一座大概五十米左右高的金字塔外站立。
　　那座金字塔很特殊。
　　它的陡峭的墙壁上凿满了一人等身高的小房子，像是蜂巢一样密密麻麻的叠在一起。
　　如今那些小房子都是空的……
　　*
　　陆正青眉心一跳。
　　他看向夏之易。
　　“普尔曼曾经和我说过，夏家的权柄是生命……而生命拥有三个维度，最后一个维度叫做繁殖。”
　　“是的。”
　　“那么，告诉我，什么叫做从生命的轮回里去掉了繁殖选项？”
　　夏之易看他。
　　“不能说吗？夏家的秘密，生命的秘密。”
　　“不……您是少爷的妻子。夏家的秘密对您毫无保留的敞开。”夏之易说，“只是……只是您确定要知道。”
　　陆正青苦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需要掩盖。”
　　“我明白了。”夏之易安静了一会儿，“夏家拥有无数亲眷。可本家……其实一直以来，只有一个人。”
　　“什么意思。”陆正青隐隐约约有了某种预感。
　　夏之易抬眼看向那个特殊的金字塔。
　　“您不觉得这个金字塔的环境……很像是一种熟悉的环境吗？”
　　陆正青再去观察那个金字塔。
　　是的……很熟悉。
　　是每一个人类幼儿时期就会学习到的。
　　一个最原始、年轻的地球时期，诞生了生物大分子的环境。
　　金字塔的内部充满了液体，看起来与海水无二。
　　还在翻涌着浪花。
　　然而它在沸腾，金字塔内的天空中充满了紫外线，大当量的放电现象时不时在金字塔内闪过，地底高温熔岩从地面的裂缝喷涌出来又变得漆黑。金字塔内的水在沸腾，无数的小气泡从地底下钻出来，向上飘去。
　　这个金字塔内的温度应该极高。
　　充斥着一氧化碳、二氧化碳、甲烷、氨气……它们与炙热的液体、滚烫的大地、还有紫外线在形成疯狂的摩擦和撞击。
　　在无数亿亿亿万次的碰撞后……
　　氨基酸与核苷酸出现了。它们就像是搭建生命的小积木，最小的那一块儿。是第一个有机分子。
　　再然后，它们充斥在海水里，又沉淀在海底、被离子催化……最终形成了核酸，最终形成了dna，形成了基因的图谱。
　　形成了生长。
　　形成了繁殖。
　　形成了进化。
　　形成了生命。
　　一个又一个轮回之后。
　　一次又一次优胜略汰之后。
　　万物勃发。
　　直到人类的出现。
　　直到太阳的氦闪。
　　直到人类的出逃并将文明播散在银河系。
　　……
　　“这种生命起源不会在这儿被重复。”夏之易说，“我们的生命力没有繁殖，夏家人的生命力没有繁殖。也不需要繁殖来进行进化。”
　　“这个金字塔经过特定的调校，每五十年一次。”夏之易说，“它会迅速地形成一批生命体，这批生命体，只有一个固定的dna，可以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一个人。最终在这摇篮里在每一个蜂巢内，还在婴儿时期的他们会被选择，最优秀的那个、最强大的那个才能活下来，而选中的那个人……”
　　“就是夏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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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重罪
　　“……那夏蓝呢？”陆正青问，“夏羽的哥哥。”
　　夏之易叹息一声：“那是个意外。”
　　*
　　那确实是个意外。
　　但是也可能是在最初的设定中出现的必然。
　　上一个五十年当云图执行官的竞争尘埃落定，一如既往的并没有出现新任执行官。所有的继承者尘归尘土归土，赵戟奇迹的生还。
　　盖尼米得星上的金字塔自动清空了所有的内部环境，又一次重新启动，开始了对下一任继承者的孕育。
　　二十五年前，夏之易按照预定好的时间，潜入海底的时候，在金字塔内抱回了那个唯一的，人类的胚胎。
　　然而当婴儿在人造子宫内完成了近十个月的成长，终于脱离母体，开始哇哇大哭的时候……金字塔内又出现了生命信号。
　　*
　　“夏羽少爷的诞生，比夏蓝少爷晚了两年。他在金字塔内多孕育了两年。”夏之易说，“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金字塔虽然会诞生无数的生命，可是活到最后能够成为人类的只有一个。”
　　“……金字塔没有清洗干净？”
　　“不，后来发现，夏蓝和夏羽他们来自一个细胞。”夏之易说，“他们是同卵双胞胎，这绝不可能，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出现这样的意外。可是又实实在在的出现了。最匪夷所思的是，属于夏蓝的一半按照原定计划完整无损的成长了起来。而属于夏羽的那一半，则直到两年后才迟到的成为一个人类婴儿的胚胎。”
　　“我有时候在想，这一切可能并不是意外。”
　　“在一千五百年没有出现足够的强者能够成为执行官的窘境下，也许当年那个设下这个规则的人，已经考虑到了这个可能。”夏之易说，“于是系统自行做出了调校。于是，两个同样dna序列的人诞生了。”
　　“夏蓝的死……是必然吗？”陆正青问。
　　“我不清楚。”夏之易叹息，“我的生命比许多人都要流逝的更慢，我活得足够久，侍奉过许多的夏家执行者。这种脱离了规则的意外，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他们共享基因、共享生命、也共享精神力……他们一同成长，得到一样的教育和训练。只有这样，才有优选出现……这才符合优胜略汰。”
　　“也许残忍。”夏之易说，“可是谁能说，这种意外不是一种必然呢？”
　　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
　　这就是夏家的秘密，一个掌握了生命的秘密。
　　他们的dna与两万年前方舟上那个掌握了生命权柄的科学家别无二致。
　　可是在这两万年来微妙的进化让他们更加的优秀。
　　陆正青忍不住要猜测，当那位方舟科学家得到了这沉重的知识体系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决心才让他做出来了这样一个近乎残忍的决定。
　　他有着和夏羽一样的面容、性格、甚至是执拗。
　　也许在他在选择知识的那个早晨，姗姗来迟的他得到了生命的知识体系，接着在从面见云图的路上回来的时候，匆忙之间就已经想好了未来的一切。
　　他不会有妻子。
　　不会有孩子。
　　更不会有后代。
　　他将自己的dna镌刻在了系统内。
　　以自己一次次的出生到死亡，完成了长达两万年的血腥的竞争。并在绝大多数的执行官换届中脱颖而出。安静又沉默的，成为了让联盟风雨之中不曾倾覆的那颗关键的钢钉。
　　*
　　他们从海底的告解室离开的时候。
　　生命金字塔开始了自动清洗。
　　它内部的所有液体被焕然一新。
　　墙壁上蜂巢一样的人造子宫内灯光一次点亮。
　　它内部的液体如今开始摇晃，闪电在它内部肆意。
　　很快的……
　　它的内部会再次诞生新的生命大分子。
　　在二十五年后，形成一个新的胚胎，一个人类的胚胎。
　　*
　　飞船驶离了盖尼米得星。
　　在今后许多年的日子里，这里将不会再有人涉足。
　　当快要抵达首都星的时候，陆正青问：“我没有办法再救夏羽了是吗？”
　　“是。”
　　“他已经……走了。”
　　“是的。”
　　陆正青面色平静：“所以我已经是寡夫了。”
　　“您是夏家继承者的遗孀。”
　　“我明白了。”
　　他表情一直都很平静。
　　直到飞船降落。
　　直到回到柏湖别苑。
　　直到进入他那个小院落。
　　直到他抬眼看到那个漆黑的、狭小的、装着夏羽部分脑组织的小容器的时候。
　　撕心裂肺的感觉才迟迟的来到。
　　将他整个人都压垮。
　　不久前，他曾经悼念过自己弄丢的爱人。
　　可是他刚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又一次的失去了所爱之人。
　　这一次，再无法挽回。
　　灵魂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的痛苦。
　　眼泪夺目而出。
　　他却连哭泣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陆正青抱着那个黑色晶体，整个人缩在沙发里……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
　　五点左右的时候，他醒了过来，平静的洗漱，换上了一身漆黑的衣服——几天前他刚参加了陈璐的追悼会，还曾为陈璐的丈夫送上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