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以待毙不是陈墨的风格,他眯眼喝了口凉茶清醒清醒,看了看时间,离下午第一场考试还有一个多小时。
足够了。
陈墨抓起外套,对着黑色的电脑屏幕理了理头发,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大步流星的走了。
?
江城某高档小区。
一辆红色的大奔缓缓开进了地下车库,片刻后,高跟鞋碰撞地面的清脆声响起,渐行渐远。
花生油在锅里迸溅,发出滋滋的声音,付泊如把切好的葱花倒进去,翻炒一会后,打了一个鸡蛋,炒成块状,蛋香味瞬间溢满厨房。
他做了个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刚盛进碗,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声,窸窸窣窣连同高跟鞋的声音让他皱眉探出头去,看到来人后一愣:“你怎么来了?”
许茵化了淡妆,头发盘在脑后,穿着长到膝盖的大衣,扶墙解着高跟鞋,闻言头也不抬道:“我来看看我那个没良心的儿子。”
付泊如一笑,端着面走到客厅,顺手放在茶几上,走过去拎东西。
门口堆了各种五颜六色的袋子,里面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芹菜,菠菜,五花肉,羊排,蜂蜜,还有各种日用品。
付泊如随手翻出几条毛巾,看着那花里胡哨的图案一阵无语,不忍直视的塞回去,无奈道:“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我这什么都不缺,”
许茵可不管他缺不缺,驾轻就熟地打开冰箱,把带来的东西分类塞了进去,满意地看着原本稍显空荡的冰箱变得满满当当,她宛如母仪天下的皇后,手一指茶几上的那碗面,高贵冷艳道:“给我也下一碗,我要两个鸡蛋。”
付泊如身上没有了一贯的高冷气息,虽然身上还穿着上午那件黑色衬衫,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经截然不同。
他听话地进了厨房又做了碗面,母子两人一人端着一个碗,并排坐在沙发上。
许茵指使她儿子指使的十分顺手,心满意足地喝着儿子递上来的热水,喟叹道:“你这手艺越发不错了啊。”
付泊如还没做出什么表示,她又顺其自然地接了句:“将来我儿媳妇可算有福喽,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姑娘。”
付泊如的眼睫垂了下去,低头默不作声地吃着面条。
许茵一见他这样就知道找儿媳妇的事还是没戏。
这么些年了,许茵还是想不通她好好一个儿子,从小到大一直规规矩矩的,怎么突然就喜欢男人了呢?
她甚至还试图请心理专家给他开导,被付泊如知道后整整半年没回家。那时他还在国外留学,见面的机会本就少,这么一闹腾急得许茵上了好几天火,后来两人对这件事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层一戳就破的塑料膜。
偏生许茵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意思,期待着万一哪天这孩子突然开窍了呢。
“你如果能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你爸在天上看着也会开心的。”
付泊如的筷子一顿,淡淡道:“这辈子是不行了。”
“可是……”
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许茵还没说出口的话,付泊如拿过手机走到阳台,脸上又恢复了那副让人敬而远之的冷漠。
“喂?”
“付医生,现在有空吗?”
“有,怎么?”
赵杰的声音通过听筒传了出来,似乎带了点雀跃:“提前来医院上班呗,有病人要找你看病。”
付泊如的眉头微微皱起:“急诊吗?”
“不是,肚子疼。”
付泊如:“……”
厨房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许茵打开水龙头,用细小的水流刷碗,同时竖起耳朵偷听付泊如讲话。
“我是神经外科的医生,这种病不接,找肠胃科去。”
赵杰的声音更雀跃了,他死死压抑着自己满脸的笑容:“哎呀,你就来嘛,我跟肠胃科的人又不熟,只能找你了。”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一声极其微小的,稍纵即逝的声音,但还是被付泊如敏锐地捕捉到了,似乎是某个熟悉的人。他默了一瞬,还是无动于衷:“上次那个阑尾炎手术是接了肠胃科的急活,他们欠我一个人情,你尽管去找行了。”
“……”赵杰没辙了,开始耍无赖:“我不管,就你了,你再不来病人真就疼死了。”
赵杰说完就挂了电话,付泊如倚在落地窗上没动。
“病人”死不了,付泊如知道。
他静静地看着天边,午后的天空连云絮都染上了慵懒的色彩,让人看了就不由自主的放松身心。
有些事,他不说,不代表忘了,也不代表不介意了,相反,这件事横隔在他心里多年,已经变成一块沉疴,就算他医术再高明,也治愈不了自己这块心病。
许茵洗完碗,蹑手蹑脚地出来,见他不说话,试探着问道:“是医院有什么事吗?”
付泊如掐了掐眉心,“嗯”了一声,径直走到玄关处换鞋,“我去上班了,你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他已经推门出去了,又转身探进头来:“我晚上不知道几点回来,不用给我留晚饭,我不吃加热过的菜。”
许茵正打算给他炖个羊排等他回来自己热热吃,一听这话瞬间面色一僵,撇嘴朝他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吧。”
付泊如坐着电梯下楼,大步地朝自己的车走去,关门,挂挡,踩油门,一气呵成。
片刻后,一辆黑色卡宴汇入了车流,沿着再熟悉不过的路段朝医院方向开去。
第9章
“真疼啊?”
赵杰把陈墨滑落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见他眉头紧皱的样子有些担心,“要不别等他了,我带你去做个检查吧,万一真有什么事……”
“不用。”陈墨打断他,脸上的笑容透出些病态的苍白,“我这胃疼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再说——不是你说的苦肉计最管用吗?”
赵杰一听放下心来,陪他在付泊如办公室门口等着,“以我对付医生的了解他会来的,哎,你俩当年到底多大仇啊?给我讲讲呗。”
陈墨对上赵杰好奇的目光,偏过头,含糊道:“也没多大仇……”
在赵杰看来,两人还是同学的时候闹了矛盾,以至于多年没联系,如今乍然相逢,陈墨想改善一下关系,弥补那些年缺失的同学情谊,只可惜付泊如是个铁石心肠的,没法办法才出此下策,借机跟他套套近乎。
陈墨虽不知道赵杰的想法,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跟付泊如之间的事不太好解释,就只能装聋做哑的听赵杰给他出谋划策。
他本来没想用“苦肉计”,一时脑热来医院是为了问问阑尾炎术后应注意的问题,正好宋阳的主治医生是付泊如,这个借口找的简直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奈何天公不作美,付泊如不在医院,他来之前喝的那口凉茶也开始在肚子里作妖,碰巧遇见了赵杰,把情况大致一说,赵杰一听两人的兄弟情不止没建立,甚至连地基都没打好,有心帮忙,脑子里三十六计转了一圈,最终选了这个苦肉计。
陈墨一边觉得有些好笑,一边又隐隐的期待着。
他没等太久,秒针刚转完十圈付泊如就来了。
付泊如还没换上白大褂,穿着修身的黑衬衫,衣扣一个不拉的扣得整整齐齐,线条凌厉的下颚线绷得很紧,逆光走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个桀骜不凡的神。
神说:“不是说要疼死了吗?怎么还会喘气?”
陈墨:“……”
赵杰:“你再来晚一点,这就是他喘的最后一口气了!”
付泊如不淡不咸地扫他一眼,拿出钥匙开门。
赵杰悻悻缩了缩脖子,回头看陈墨,陈墨还沉浸在“付泊如居然会怼我而不是说客套话”的喜悦中,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赵杰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肚子里的病不会跑到脑子里了吧?
付泊如穿好白大褂,坐在桌子后面,像对待任何一个病人一样,表情没什么波动,开口问道:“什么症状?”
赵杰干坐着也没什么事,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就出去了,空阔明亮的房间里就只剩下陈墨和付泊如。
陈墨下意识地想要直起腰坐正,但胃疼得一阵痉挛,他不得不蜷缩起身体,闷声道:“胃疼,想吐。”
“症状持续多久了?”
“十年了。”
付泊如眉梢微动,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秒,“今天是突然发作吗?还是吃了什么东西?”
陈墨疼得吸了口凉气:“嘶……喝了点凉茶。”
付泊如在纸上飞快的写着,语气不善道:“知道自己有胃病还敢喝凉茶。”
陈墨讪讪道:“百度上说可以少喝点。”
如果说有一句话可以在瞬间激怒所有医生,那么绝对是这句:“百度上说——”
付泊如冷笑一声:“那么相信百度还看什么医生,回去接着喝吧,喝着喝着就把自己喝没了。”一边说着一边把纸撕下来递给陈墨,“去四楼做个腹部CT。”
陈墨歪歪扭扭地站起来,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冷汗。
付泊如一开始以为他是装的,心想装得还挺像,现在见他这幅虚弱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你自己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