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开关“啪嗒”一响,灯光亮起,他眯了眯眼。
书房铺着柔软的地毯,赤着脚踩上去很是舒服。
付泊如居然有这么多书,陈墨仰头打量了书架一番,一时间不知道该拿走哪本看。
他的视线逐层往上,看到上面第二层摆放了不少杂志和报纸。
木梯稳固结实,陈墨抓住两边,不费力气地爬上几层,杂志报纸近在眼前,他的目光却神使鬼差地落在最上面那个蒙尘的黑色箱子上。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付泊如一直有轻微洁癖,书架上每个角落都纤尘不染,唯独这个箱子落满了灰。
陈墨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快要摸到箱子的时候又突然顿住。
也许里面是一些付泊如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呢。
虽然是恋人,但还是要给彼此留下一定的私人空间。
最终他只是抽走了一本薄薄的杂志,原路返回,躺在床上,在暖黄的灯光下翻了没几页就睡意上头。
他把书合上,关上灯,拥着残余付泊如身上味道的棉被陷入沉睡。
一夜好梦。
—
第二天一早,许茵拎着酒店打包来的山珍海味敲响了病房的门。
她换了一身更雍容华贵的衣服,妆容精致,金首饰挂了一身,像是要去见什么重要客户。
付泊如看她两眼:“有事你就去忙吧。”
许茵站着没走,哼道:“他怎么不来看你?”
付泊如愣了一瞬,恍然反应过来她嘴里的“他”是指陈墨。
一夜过去,许茵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刚刚进门的时候似乎是想打个哈欠,又顾及形象咬牙忍住。
付泊如笑了笑:“这么快就想通了?”
许茵做了一晚上思想斗争,现在正烦着,闻言冷笑道:“想不通,昨晚你爸托梦给我,说要把你这逆子逐出家门。”
这话一听就是在故意气他,付泊如笑着说:“我爸可不会这么说,他顶多威胁我说要打断我的腿。”
他父亲前些年因病去世,临走前大概是想开了,没再念叨着要让他娶妻生子,弥留之际只是叹了口气,嘱咐他好好照顾他妈,接着就撒手人寰了。
许茵左等右等盼不来陈墨,脸色冷了下来:“看见了吧,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是我让他晚点来的。”付泊如说,“估计在路上了。”
第66章
陈墨握紧方向盘,视线中逐渐出现医院的轮廓。
他看着前方闪烁交替的红绿灯,第一次对堵车这么期盼。
一个小时前他正在浴室刷牙,听见手机铃声响起,含着牙刷过去接。
付泊如的声音还带着早起时的低哑,似乎对他这么快接起电话感到惊奇,问道:“这么早就醒了?”
陈墨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刷牙呢。”
“今天忙吗?”
“忙啊。”陈墨故意顿了顿,才口齿不清地说,“忙着去医院看你。”
付泊如轻笑一声,接着语调放缓,估计是在组织语言:“有件事昨天就想和你说,怕你睡不好。”
陈墨已经从他的语气中感知到了什么,喉头一紧,差点没把一嘴的牙膏给咽下去。
付泊如清清嗓子,没给他缓冲的时间,直接道:“我妈知道了。”
简短的五个字,仿佛一道惊雷落在他头顶炸开,陈墨愣在原地。
片刻后他艰难道:“……你主动说的?”
付泊如把昨天赵杰来病房送饭,顺便说漏嘴的事跟他简单一说,隐约听见陈墨在那边磨牙,含笑解释道:“赵医生不了解情况,不知者无罪,再说……谁让你把饭给他的。”
陈墨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脸麻木道:“我知道了。”
付泊如怕他紧张逃避,又解释一句:“我已经坦白了,我妈其实刀子嘴豆腐心,有我在你不用怕。”
“……好。”陈墨垂下眼,“我待会就去。”
“不用急。”付泊如说,“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能吃的,没有的话自己去楼下饭店买点吃,别吃路边摊。”
于是陈墨慢悠悠地洗漱完,难得地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连眼镜片都擦得铮明瓦亮,衣冠整齐地下楼吃饭。
原本十几分钟就能吃完,他硬生生磨蹭了半个小时,最终实在避无可避,无奈地开车前往医院。
一下车,罪魁祸首赵医生正巧啃着包子从他面前路过。
陈墨在他身后幽幽道:“赵医生……”
赵杰被他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身,对上他的视线,递到嘴边的包子瞬间静止不动。
赵杰张了张嘴,牙缝上隐约可见一片韭菜叶子:“那个……”
陈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赵杰往他这边挪了两步,八卦兮兮地凑上前,小声问:“你跟付医生……是真的啊?”
“……”陈墨还以为这人能憋出什么好听的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索性没再继续瞒着,挑眉反问道:“不然呢?”
赵杰没听明白:“啥?”
陈墨凉凉地看他一眼:“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吗,谢谢你啊赵医生,直接促进了我跟婆婆的第一次会晤。”
“害……”赵杰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那不是不知道嘛,你要早说你跟付医生有一腿……啊不是,你要早说你俩是恋人关系,我也不会在他妈面前把你卖出去啊。”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俩是这关系。”赵杰摇头晃脑地咂舌道,顺嘴吃了口包子,这惊天消息伴随着韭菜馅一块进了肚,没有丝毫障碍地消化掉了。
“而且你居然喊婆婆,我以为那是你丈母娘呢。”
“你对付医生有什么误解。”陈墨没绷住笑了笑,拍拍他的肩,“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吧,牙上有韭菜,别忘了扣掉。”
赵杰叼着包子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陈老师加油,冲!”
陈墨没敢冲,他迈着跟级部主任同款的步调,磨磨唧唧地上了电梯。
付泊如刚吃完饭,正漫不经心地安抚许茵:“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许茵瞪他:“闭嘴,等会我跟他说话你不准插嘴。”
“行行行……”付泊如抬手做讨饶状。
“你妈我可是火眼金睛,这人什么货色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就等着哭吧。”
付泊如心不在焉:“嗯嗯嗯,我等着呢。”
正说着,门轻轻一响,紧接着陈墨推门而入。
他一身黑色大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面上看不出来丝毫拘谨,神色从容地关上门,甚至还冲付泊如露出一个狡黠又不逾矩的微笑,步履稳重地走到许茵面前,略一躬身,伸出手:“阿姨好。”
他比许茵高出一头,就算许茵冷着脸看上去盛气凌人,但在他面前还是没有足够的威慑力。
陈墨进门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强迫自己不要露怯,目光坦然地看向许茵。
时隔十年,许茵第一次正面打量这个让她怨恨了十年的人。
眼前这个沉静斯文的年轻人和十年前宣传栏上那张笑容灿烂的脸隐隐重合。
这人确实变了很多,难怪之前见到他没能认出来。
许茵虽然面上不显,但不得不承认此人跟她想象中会勾引人的男狐狸精大相径庭。
气质斯文,成熟稳重,看上去不比付泊如差。
但许茵有亲妈眼,还是觉得他比不上自己儿子。
半分钟后她收回视线,掀开嘴皮冷笑一声:“陈墨是吧,真是久仰大名。”
说完她就姿势优雅地坐回椅子上,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好像半小时前望眼欲穿的人不是她一样。
陈墨就那么站着,视线和付泊如撞在一起,原本淡定自如的表情瞬间露出破绽,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有那么点可怜兮兮的意味。
见他一副手足无措还佯装镇定的样子,付泊如心中一软,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床边,对他说:“过来坐。”
话音未落就收获了许茵的一记眼刀。
付泊如浑然不觉,见陈墨犹豫着走近,干脆探身向前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忍无可忍的许茵额头青筋一跳:“付泊如!你给我坐着别动!”
“好,不动。”
付泊如握住陈墨的手没撒开,一动不动地看向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许茵:“……”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把儿子暴打一顿的冲动,两手交叠搭在腿上,摩挲着手指上的金戒指,面无表情地看向陈墨,语气冷淡:“你今天不用上课?”
在陈墨来之前,付泊如就他的情况大致交代一番,还特地叮嘱许茵不要过问陈墨父母还有他家里的事,具体是什么情况他没细说,许茵心里明白就行。
虽然刚刚开口那一瞬间许茵心中的怨恨差点故态复萌,不过还是没能把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
陈墨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回答:“今天大休。”
说话的时候他的小指微微一动,接着就被付泊如的手指勾住,像是在安抚他。
付泊如屈膝坐着,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撑着头,另一只手勾住陈墨的手指,低头看着床单,像是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