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宁河在水池边找到艾星,对他眨眼微笑,向他道谢,邀请他去派对,在黑暗中温柔吻他。
一切就那样发生了,谁也不能预料,谁也无法阻止。
艾星还是照例开着他的二手丰田车去学校,照例上课下课参加社团活动,只是在丹尼尔无意间和他说起最爱的乐队Invisible时,艾星会有一瞬的恍神,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噢,你可能不知道,你最喜欢的主唱Ning现在是我哥。
傍晚他回家时,艾成锦和邵茵已经旅游回来。佣人周姐和小蔡也都在家里忙活,屋里灯火通明,看起来一团热闹。
唯独,宁河不在。
艾星和艾成锦寒暄了几句,就直接提出自己要搬出去住的打算。
他和艾成锦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果然没说上几句,两个人就开始火药味浓烈地吵起来。
艾成锦是那种传统型的中国父母,喜欢安排孩子的一切,喜欢子女服从自己。偏偏艾星天性桀骜,加之母亲的病逝,他对艾成锦心结颇深,根本没法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话。
于是邵茵刚从楼上主卧下来,就看见客厅里父子俩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样子。
周姐和小蔡或许是见惯不怪了,又或许是在厨房忙着张罗晚餐听不见客厅这边的动静。总之邵茵缺乏帮手助阵,面对两个身高都超过180的男人发怒对峙,她不敢冒然上去拉架。
幸好这时她听见门口有些响动——是宁河回来了!
邵茵慌忙跑去迎接宁河。宁河穿着一件宽松连帽卫衣,单肩挎着背包,靠在玄关边正在换鞋。邵茵一把拉住他,说,“阿宁,你快去劝一劝,星星和成锦就要打起来了!”
宁河刚一进门就遇上这种事,哭笑不得,扔了背包跑进客厅。艾成锦正对艾星报以老拳。
宁河先是一愣,他是旁观者,看得出来艾星基本没有还手,只是处于躲闪的的被动地位。艾成锦却火气上头,揍人的动作异常凶狠。
眼看着艾星已经退了两步,身后就是那个用钢化玻璃作支撑的装饰架,一旦撞上就很危险。宁河再顾不上许多,从后面冲上去一把拽住艾成锦挥出的手臂。
艾成锦以为是家里佣人前来劝阻,怒极之下没有收手,借着腰腹力量、胳膊一个支拐,宁河被他重重甩开。
邵茵发出尖叫,“阿宁小心!”艾成锦慌忙收势,可是为时已晚。
艾星在宁河被甩出的同时冲了过去,一手接下艾成锦的拳头,一手伸过来想要揽住宁河。宁河本身反应很快,偏偏今天客厅地板刚做过清洁,光可鉴人,他穿着袜子在地上打滑不稳,艾星还没够着他,他已经扑向立在一旁的花架。
就听得啷当一声重物相撞,宁河只来得及以双手护头,整个人就直接砸到了花架上。
架子连同几盆兰花都扑倒在地,其中两个花盆摔碎,泥土散落,瓷盆碎片扎入宁河手臂,血一下涌了出来。
艾星第一个冲到宁河身边。宁河跌在一片狼藉之中,两条手臂都受了伤,其中一块碎片刺得很深,鲜血在苍白皮肤上淌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艾星将宁河一把抱起,在艾成锦和邵茵都还没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抱着宁河走出客厅,转头和他们两位长辈说,“我带他去医院处理伤口。”
邵茵慌忙跟在后面,叫着,“星星,阿姨跟你一起去!”
留下罪魁祸首艾成锦,一脸无措地站在客厅里。周姐和小蔡闻声从厨房出来,一面看着艾星怀抱血流不止的宁河奔向车库,一面仓皇地朝着客厅张望,“怎么回事!?哎呀,花架也倒了,快收拾一下......”
宁河自己却没觉得有多严重,上车前还和艾星说,“小心一点,血弄脏你衣服了。”
艾星心痛得不行,把他轻放在副驾座上,“艾成锦伤不着我,你拦他做什么!?”
宁河牵了牵嘴角,话音里带着笑,“你不也救过我么?一报还一报,咱们这算两清了吧。”
第8章 House of the Rising Sun
离家最近的医院,开车不到15分钟。
邵茵坐在后排神情紧张,一直不停关切宁河感觉怎么样?
宁河安抚她只是剐蹭的小伤,不用担心。
后来邵茵想起刚上车时宁河和艾星说过“一报还一报”的话,又忍不住追问是怎么回事。
宁河正有些担心她因为自己受伤而责备艾星,趁此就把艾星夸了一顿,说去年在音乐节上被醉酒歌迷骚扰时情况是如何危险,艾星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把自己救下了。
这一通吹捧天花乱坠,听得艾星在驾驶座上暗暗摇头,觉得他不去写小说真的浪费人才。
到达医院以后艾星还要继续抱他,宁河坚决不肯,说我又没伤着腿脚,自己走就行了。
艾星盯着他,淡声道,“我直接把你抱出来的,你没穿鞋,阿姨也没给你拿鞋。”
宁河不由得怔住。邵茵在一旁心疼自己儿子,连忙说,“那就麻烦星星了。”
艾星正好需要长辈撑腰,听见邵茵开口,立刻俯下身把宁河抱了起来。
医院停车场里人来人往,宁河不好再强行挣扎,被艾星紧紧抱在怀里,感觉到那两条有力的手臂托着自己,一时间呼吸和心跳都快了。
艾星稳稳抱着他走向急诊,见他全程埋头不说话,以为他在独自忍痛,于是低声安慰,“今天的事情怪我。你忍一下,就快到了。”
宁河心里有点崩溃,想不明白艾星不过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为什么稀疏平常一句道歉都能让自己这么触动,下意识就抬眼看向艾星。
艾星也在同时低头看他。宁河那双眸子里盛着凌乱碎光,长睫扑闪,加之脸颊上蹭了几抹血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脆弱美感。艾星脚下虽没有停步,心却在这一瞬被这样的眼神一下子掏空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暧昧难言。好在邵茵一心牵挂着儿子的伤情,没有觉出他们神情里传递的异样。
后来排队看诊时艾成锦也跟着赶到,面带愧色地给宁河道歉。
宁河知道这只是一场失手,更不想一家人挤在这间急诊室里暗潮汹涌,就劝说邵茵和艾成锦先走,留下艾星陪自己缝合伤口。
艾成锦在洛杉矶市区还有一套豪华公寓,靠近他的地产公司。他也知道一家四口尚在磨合期,继续生活在同一套别墅里难免磕碰,只能自己退让一步,说和邵茵先去市区的公寓住着,让艾星有事给他打电话。于是两位长辈先行离开了。
宁河右臂那处扎得最深的伤口需要缝针。护士给他用了麻药,他撑着头看着一根针管刺入又拔出,再接着是缝针,他仍然一脸平淡,好像受伤的皮肉都没有长在自己身上,其间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终于艾星觉得他的反应过于冷静,忍不住问,“麻醉效果这么好?完全没有感觉吗?”
急诊室里来来往往的医护和病人,已经冲淡了两人先前那些暗流的情愫。宁河抬眼看着艾星,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很久,成天被折腾,可能痛感神经已经麻木了吧。”
说完,笑了笑,视线又转回医生手里。缝合很快完成,年轻的住院医师一边收拾器具,一边嘱咐宁河不要碰水,一周后回来拆线。
艾星还在回味宁河说过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宁河已经站起来,“走吧,去前台交了钱就回家。”
说着,一步还没迈开,又被艾星眼明手快地捞进了怀里。
这里四处都是等待看病的人,艾星和宁河本来就很招眼,宁河就算不看周围,也能感到那些瞬间聚拢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的脸唰一下红了,咬着牙说,“你给我找双拖鞋也行!”
艾星先是将宁河衣服后面的连帽拉起来戴在他头上,稍微挡住他的脸,然后就势将他抱起,低声说,“这里又不是宾馆,我去哪里给你找拖鞋。别乱动,小心弄到伤口。”
宁河被艾星进进出出地抱了一晚上,简直要疯了。
当艾星最终把他放进车里时,他用一种生无可恋地表情说,“下次艾成锦就算提刀砍你,我也权当看不见,任你自生自灭。”
艾星看着他,勾出一抹浅笑,“这就对了。你冲出来干什么,我防着我爸的同时还要救你,岂不更麻烦?”
宁河被他激得正要发火,艾星突然伸手将他压在座椅靠背上,垂眼盯着他,说,“谢谢,下次不要救我了。我宁愿是自己伤了,也不舍得你被碰一下。”
宁河年少成名,身边环绕的爱慕者不断,也曾听过无数表白和情话,却没有一个像艾星这样,只是简单一个眼神,一句坦诚,就让他忽然心跳加速。
他看着眉目俊挺的少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艾星隔着帽衫揉了一下他的头,退开半步,替他关上副驾一侧的门,然后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座。
当他们回家时,客厅里的花盆碎片都已收拾干净,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晚餐。周姐和小蔡已经下班离开。
宁河拿了个大碗,把饭菜一起夹进去,端在手里,对艾星说,“我还有点学校的事情要在电脑上做,不陪你吃饭了。”
艾星深谙他这一套做法,一旦自己前进一步,宁河就会跟着后退一步——总之就是要和他保持距离。艾星没说话,眼神黯了黯。宁河选择忽视他神情间流露的失望,抱着晚饭匆匆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