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钦禾微蹙着眉看他,没说话。
陶溪又低下头,在心里狠狠唾骂自己。
编个什么理由不好,居然说想哭。
他从不当着人的面哭。
太他妈丢人了。
陶溪只想吃后悔药,他局促慌乱地拿起笔,准备继续做题,但自己的右手腕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握住,然后是林钦禾冷淡的声音:“跟我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钦禾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力道大的他踉跄了几下。
“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哭吗?找地方给你哭。”?林钦禾语气很不耐,头也不回。
几句话间陶溪已经被拽出了教室后门,此时已经接近晚自习时间,很多人在往教室里走,有些人奇怪地看过来,看两人脸色以为他们要跑出去打架。
林钦禾走了几步就松开了手,陶溪看着林钦禾高大的背影,握紧了手,不敢不跟上去。
“要上晚自习了。”?他说。
“翘了。”?林钦禾说。
陶溪觉得林钦禾好像又生气了,但他永远不明白林钦禾在为什么生气。
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忤逆了他,没告诉他实话。
可谁让林钦禾老戳他肺管子。
陶溪一路沉默地跟着林钦禾走,像一个押解的犯人,一直被带到秋实楼的最顶层,他看到林钦禾拿出钥匙开门,脸上的惊讶再也忍不住。
“你带我来音乐厅做什么?”
“这里装得下你的眼泪吗?”?林钦禾推开门,回过身看着陶溪说道。
他的背后是空旷无人的巨大音乐厅,一整面墙的落地长窗静立着,紫雾灰霭被最后一抹残阳静静燃烧,透过长窗烧进音乐厅里,烧在厅内静默的黑色钢琴上,也烧在陶溪的眼睛里。
陶溪在一片寂静中似乎听到什么在剧烈跳动,他鼻子突然发酸,眼睛也不争气的冒着热气,嘴上却逞强道:“我早就不想哭了。”
在跟着林钦禾来的路上,那些事好像就随着十月的晚风吹走了,只留下一道影子压在心上。
他现在想哭,却不是因为那些事。
林钦禾看着他,没说话。
陶溪突然想起那天他躲在音乐厅的门外,看到林钦禾在弹钢琴,他笨拙地用手指模仿林钦禾的手势,目光贪婪而炽热。
“但我想听你弹钢琴。”?陶溪望向林钦禾,眼中是清澈而闪烁的期盼,“可以吗?”
林钦禾沉默了片刻,对他说:“可以。”
他走到钢琴椅旁坐下,掀开琴盖,看着陶溪问道:“你想听什么?”
陶溪对音乐一窍不通,只知道个《致爱丽丝》,这让他有些难堪,他纠结着手指忸怩道:“我想听那天你弹的曲子。”
“好。”
林钦禾伸出十指,陌生又熟悉的乐曲在他修长的手指下流溢而出。
长窗外垂垂下坠的落日乍然挣脱暮霭的缠缚,赤金色的暮光透过玻璃斜射而进,在林钦禾深刻的侧脸线条上交织跳跃着最后的落日余晖。
陶溪在暮色中猛地反应过来,他并没有对林钦禾说是哪天。
然后他终于听清,那剧烈的跳动声,正来自于他的胸腔,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和钢琴声一起共鸣在空旷的音乐厅里,一起闪烁在最后的余晖里。
陶溪站在音乐厅中央,看着面前弹钢琴的人,似乎在做一个比暮色更瑰丽的梦。
他想。
这支曲子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这个人,他也想独自占有。
“这首曲子叫什么?”?陶溪在林钦禾停下手指后问道。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林钦禾放下手说道。
陶溪怔了怔,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他看着林钦禾盖上琴盖,从钢琴椅上站了起来,用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的生日也在圣诞节。”
下着雪的圣诞节。
林钦禾似乎并没有听到,问他:“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陶溪蓦地看向林钦禾,在昏暗的光线中,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他说:“林钦禾,你是不是想安慰我才拉我到这里啊?”
林钦禾蹙起眉,朝门口走去,留下深色的背影和冷淡的声音:“只是因为你要哭不哭的样子很难看。”
陶溪愣了愣,忙跟上去,生怕他把自己锁在里面了。
音乐厅的大门被很快关上,将最后一丝残阳和钢琴余音也锁在了里面,陶溪看着林钦禾锁门的手,又丢了胆子似的问道:“我知道了,你平常心情不好,肯定也会来这里躲着哭吧。”
林钦禾冷冷瞥了他一眼,拿着钥匙朝楼梯口走去,不说话了。
陶溪暗恨自己改不掉一高兴就忘本,一得意就得寸进尺的臭毛病。
“我有手机了,能加你微信吗?”?陶溪从口袋里拿出被自己遗忘了许久的手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昏暗的楼道间晃着光线。
但林钦禾还是不理他,冷着一张脸高傲得很。
完了。
哄不回来了。
陶溪灰溜溜地跟着林钦禾一路回到教室,一进门就被毕傲雪的冷艳目光盯在原地。
“英语课迟到冠军的前任和现任,你们打算一起拿下晚自习旷课双擂主了?”?毕傲雪抱着胳膊轻笑一声。
陶溪主动认错,态度十分积极:“老师,我错了,他也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会了。”
林钦禾依旧摆着张冷脸,态度十分消极。
毕傲雪没指望林钦禾有什么认错态度,慢悠悠道:“知道错了就行,回去各自写一篇英语作文给我。”
陶溪松了口气,和林钦禾一起回到了座位。
前排的毕成飞忍不住往后面转脑袋,毕傲雪冷哼一声:“有的人脑袋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毕成飞默默转了回去。
陶溪迅速写好一篇英语作文,趁毕傲雪出去了从抽屉里拿出纸,开始画他的小漫画,思考了一会却不知道画什么。
他扭头看向窗外,夕阳早已没了踪影,深紫色的天空上只剩下最后一点被燃烧剩下的粉蓝灰烬,一轮冰月在天边缓缓升起,被一团单薄柔软的浅白云朵轻轻包裹着,透出朦胧温柔的淡黄色泽。
他低下头,在纸上画起来。
晚上,林钦禾拎着书包回到房间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让门卫把今天傍晚五点半到七点的大门处监控记录调出来,发给我。”
挂了电话后,他用一根记号笔在桌上的日历上圈下一个日期,然后打开一本英文小说,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打开。
画上的主角又回到了最初的月球和陨石。
小陨石:“天上有云,我可以吃溏心月亮吗?”
月亮:“不可以。”
小陨石:“那就向我撒一把盐,吃盐焗小陨石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份和昨天的份一起更新
第23章
陶溪一回到寝室,潘彦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说:“溪大,我这里可有几个大客户介绍给你,都是想找你帮忙画画的,你看要不要接单?”
潘彦管不住嘴,他在美术班的几个哥们知道他有个室友出200块就可以帮忙画一张作业,而且还和本人画的出入不大,这些本就不缺钱的公子哥哪能放过这种可以偷懒的好事。
陶溪有些心动。
他知道陶坚说过几天再来找他并不是玩笑,这次因为恼羞成怒没要到钱,下次来估计就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了,以陶坚的性子,在校门口闹到学校人尽皆知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不想让学校的人知道,但他也不可能把补助金都给陶坚。
陶乐患的系统性红斑狼疮需要长期服用激素和药物,每个月的花销不少,他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都要定期汇回去给陶乐买药。
虽然他恨郭萍和陶坚,但陶乐是他目前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陶溪只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可以,不过200块我不干了,还有一个月就要期中考,我没那么多时间画画。”
潘彦说:“没问题,我和他们商量下,给你涨个价。”
陶溪最终以300块每张的价格,又接了四张画,因为时间不够,他只能抓紧晚上熄灯前的时间画画,将作业留到被子里做。
结果就是他只睡了四个小时不到,因为打电筒时间太长,第二天起来眼睛都有些充血,平常清澈的眼白上多了很多红血丝。
但陶溪没注意,他精神还是很好,又带着充满电的手机一大早冲进了教室。
林钦禾拿着一瓶冰矿泉水从后门进来,书包都还没放下,陶溪就主动从林钦禾手里拿过书包,帮他挂在椅子背后,然后双手将椅子往后拉开,拉出的距离和平常一模一样,一整套动作熟练的像五星级酒店门童开门。
林钦禾站在一旁,蹙眉看着,一言不发。
陶溪做完这些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他自制的名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微信号,他双手递到林钦禾面前,仰起头,嘴角上翘,眨了眨眼睛讨好道:
“林少爷,可以赏脸加个微信吗?”
林钦禾低头看了眼名片,又看向陶溪满含期待的眼睛,那双眼睛很红肿,像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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