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记得,小熊娃娃是一个憨态可掬的抱着小红球的造型,头顶还带有一顶红色的小帽子,穿着一件红色的格纹小马甲。
她几周前才把它丢掉,所以记得非常清楚它是什么样子。
“我的小熊的球怎么会在这里啊?”虞淼淼小声问着,目光长久落在那个已经变得脏兮兮的小红球上。
它不应该那么脏的。她想。
因为在家里的时候,小熊娃娃的固定位置就是她的床上或飘窗上,再要不就是她的腿上和怀抱里。
她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它,写作业的时候经常也会抱着它,偶尔看书放松玩手机时,只要小熊在手边,她也都会捞过来塞进臂弯里。要抱着它,才能安安心心地继续做事。
“淼淼……”余萌不禁叫了她一声。
有些话其他人不好来问——比如说前方的盛珣。
作为一个才和虞淼淼见了两面的人,在虞淼淼精神状态明显很差的情形下,盛珣就不好单刀直入地问女孩既然看起来是还喜欢她的小熊,又为什么要把对方丢掉。
这个问题由虞淼淼更信任的朋友来问更合适。
余萌几乎是小心翼翼把它提了出去。
虞淼淼就终于把目光从桌面上脏兮兮的小红球上收回来,她看余萌一眼,神情难过又难堪。
“我本来也不想的。”虞淼淼先是这么为自己辩解,但很快,她像自己也觉得这辩解过于苍白无力,嗫嚅着补充,“我只是……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
这个疑问似乎是同时出现在了周围其他人眼中。
虞淼淼瑟缩起肩膀,像是这种疑问的眼神也会把她刺伤。
她忽然毫无缘由地捂着脸哽咽起来。
——你有没有曾因为父母一句话,就不得不丢掉或者放弃什么的经历?
——他人尚不清楚,但虞淼淼知道自己一定是有。
并且她体会深刻到自己偶尔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做个好孩子。
做个乖乖女。
爸爸妈妈一定不会害你。
爸爸妈妈说得都是为你好,所以你要听。
在女孩虞淼淼有限的十几年人生里,“乖巧”两个字早深入骨髓,她是在父母的高压管控下长大的,“乖乖女”是她从记事起就顶在头顶的牌匾,也是镶嵌在父母衣襟前的荣誉勋章
她仿佛从来就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违背父母意愿的事情,而她平生最害怕的,就是唯恐自己不能够让父母满意。
爸爸妈妈不让做的事就不做。
爸爸妈妈期待的好成绩就拼了命的去考。
爸爸妈妈说“不要跟他们玩,免得影响你成绩”的同学,哪怕虞淼淼原本觉得对方人不错,可听父母这么一说,她也就会下意识的开始疏离。
而爸爸妈妈说“这没有意义,与其搞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抓紧时间好好学习”的事情。
无论虞淼淼本来是否感兴趣,她就像是一只在青春期本该拥有丰富兴趣触须的小章鱼,父母每对她多提一次要求,多下一句指令,她就会咬着牙,闭着眼睛,然后狠狠把自己的兴趣触须给斩去一截。
直到她被修剪得足够令人满意。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余萌默默按住了虞淼淼肩膀。
她小臂轻轻颤抖,虞淼淼余光里捕捉到这阵抖动好一会,就才意识到——不是余萌的小臂在抖。
是虞淼淼自己在抖,并连带着按着她的余萌也抖了起来。
“我也想过我这样可能是不对的。”虞淼淼梦呓似的说,“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长大的,我觉得讨好他们已经是一种本能了。”
这时,盛珣便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他声音非常轻而和缓地问:“你的爸爸妈妈连你的娃娃也看不惯,想要让你丢掉它了,是这样吗?”
虞淼淼视线缓缓转过来,却是牵动了一下嘴角。
“不完全对。”女孩声音缥缈地说,“他们是看不惯我的娃娃了,在我那次周考结束回家后跟我说,你都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能随时随地想要抱一个娃娃呢?这太不像一个大姑娘了,得改。他们还已经决定好了,第二天刚好是周末亲戚聚餐,就说,让我把娃娃带上,好把我的小熊送给我的小表妹,还必须要我亲自去送,说这样比较像话,会显得我还很惦记照顾着弟弟妹妹,让我做个好姐姐。”
做个好女儿。
做个好姐姐。
这些耳熟能详的话宛如魔咒。
虞淼淼那天夜里抱着她的小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与它说了许许多多的话。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都是道别的话。
第二天天没亮,虞淼淼知道自家小区每天清早会有一次小区垃圾集体清理。
于是她特意早起,赶在物业开始处理垃圾之前,抱着她的小熊偷偷留了出去。
她赶上了最后一班清洁车,把自己的小熊丢了进去。
“……是因为它对我很失望吗?”虞淼淼在说完自己的举动后缓了缓,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红色的小球,忽然就向盛珣问,“我的小熊也觉得我是个糟糕透顶的人,是个不敢反抗父母,为了不把它送出去于是只敢偷偷丢掉它的废物,所以它也讨厌我了,我才会遇到那些可怕的事,这是它对我的教训……是吗?”
“是啊。”回答她的不是盛珣,却是另一道尖锐脆亮的声音。
盛珣侧目,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秋居然松开了手,让鬼娃娃重新呈现在了女孩的眼前。
鬼娃娃倒挂在教室的灯管上,它说:“它可讨厌你了,所以让我来报复你,全都是你活该。”
虞淼淼说不出话。
余萌身上没有沾染秽气,也没有天生的通灵能力。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出好友的脸色忽然变得更加苍白,对方还直直望着上方一处灯管。
“淼淼,淼淼?”余萌担心地叫着,又求助地去看盛珣。
她很快发现,盛珣的视线竟也落在和虞淼淼差不多的地方。
盛珣神情里像带着某种思考,手指在一旁桌面上轻敲。
他在余萌听来十分突兀地说:“真的么?”
这句提问在余萌眼里真的就突兀极了,它既接不上虞淼淼之前的话,也不像在接她的话。
余萌吞了吞口水,她小心问:“学长,你在和谁说话啊?”
“和娃娃。”回答她的却是虞淼淼。
余萌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 试着换一个新的更新时间,从零点后改到零点前=3=
☆、垃圾场
实验楼的窗户是落地玻璃窗,夕阳正从窗外斜斜的投影进来,乍一眼看上去,便像是整间空荡的教室里都蒙着一层红色调滤镜,打某个角度看起来近乎笼着血光。
而就在余萌和虞淼淼的头顶上方,有一根悬挂式的灯光还吱吱呀呀的晃荡起来。
它是如此独树一帜,是整间教室里唯一开始摇晃的吊灯。
余萌饶是自认最近她已经变勇敢了不少,近半个月的时间里,跟身边的虞淼淼相比她也能算得上是胆大了。
可在这样诡谲的情景下,她亲眼见证怪事发生,浑身的鸡皮疙瘩还没有消下去,就又仿佛短暂失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冲着头顶摇晃的灯管睁大了眼睛。
在余萌看不见的地方,她身旁的虞淼淼却是能看见,那灯管之所以摇晃,是因为上面倒挂着的鬼脸娃娃。
那是一张虞淼淼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淡忘的脸,它在她胆战心惊的这半个月间不是出现在她噩梦里,就是偶尔噩梦还延伸到了现实——她从噩梦中惊醒,又真的看见鬼娃娃倒吊在她床头,并还裂开一张嘴。
有时候是唱起那首曲调诡异的儿歌,有时候,对方就是咧着嘴盯着她,然后嘻嘻发笑。
虞淼淼还记得娃娃刚才说,她的小熊讨厌她。
她脸色煞白。
但鬼娃娃暂时又没再看她。
灯管吱吱呀呀的晃动,是倒吊在上面的娃娃转了个身,它此刻是面朝向刚才说话的盛珣。
“你怀疑我在说谎?”鬼娃娃反问,声音绷得很紧,让它本来就接近童声的嗓音显得更加尖锐。
盛珣在这尖利到接近噪声的话音里,他表情却依然是沉静的。
他之前敲击着桌子的手指停住了,改为撑在桌面上,说:“我是有所怀疑。”
鬼娃娃本就咧得很开的嘴角便还能往上扬。
它扯出一个夸张到诡异的讽刺的笑。
“哈。”它说,“总不可能你还觉得,她的小熊不仅不怨恨她,还会在发现自己突然到了垃圾场后对主人感恩戴德,满心里都只惦记着人类的好吧?”
盛珣很轻微地摇了下头。
他目光落在鬼娃娃倒着的脸上。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盛珣说这句话时的口吻和他神色一样平静。
他的目光对于鬼娃娃来说像带有某种穿透性,让兀自晃动了半天的娃娃动作停下来,也半晌没接腔。
“……那你想说什么?”鬼娃娃在片刻后才又问,也收敛了自己夸张咧开的嘴角。
盛珣撑在桌面上的手便又曲起了食指,他用指节靠向近在旁侧的那个红色小球,但在真正触碰到它前停下来,保持着一个刚好“只差一点”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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