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城市边界就越空旷,新开发区有高楼大厦,却没有老城的热闹氛围。
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摩托疾驰而过,裴冀丁耳朵边都是呼呼的风声,
两个大男人半夜骑着摩托跑到城郊看星星这件事听起来十分有病。
毕竟正常大老爷们在经历大劫后,找着兄弟狠狠喝一顿发泄才算合适。
文艺兮兮地跑到郊区,停了摩托坐在土坡上看星星,怎么听怎么像是乡土偶像剧的开头。
裴冀丁跟在秦尚后面,挨着他蹲在高速路边的石头上。
城区边界未开发完整的地段残留着自然的味道,天空依旧离人很远,稀稀疏疏的星星却比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更显眼。
裴冀丁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文艺青年,这会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点星空的魅力。
他眼神偷摸着拐向身边,秦尚撑着身子,入定了一样,和沉黑的夜融在一起,在裴冀丁眼里如同星星一般发着光。
揣摩人的心思一向不是裴冀丁的特长,尤其他还要顾忌着自己内心的一点春意。
“阿姨是没事了对吧。”裴冀丁状似无意地打破沉默,想跟身边这个快要融进星空的人搭上一点联系。
“嗯。”秦尚应了一声,身上总算有了点活着的气息,“按照医生说得,手术成功后就看恢复期,注意一点就没什么大碍。”
“后续治疗费呢,还紧张吗?你从我哥那借了多少,不够我再借。他要是跟你要利息多你就跟我说,我找他去。”
“你真把你哥当提款机啊。不算紧急,凑一凑能跟上。”秦尚目光从天空移到了裴冀丁的脸上,“还得谢谢你,这几天也没少操心。”
“没,应该的。”裴冀丁有一瞬的慌乱,生怕秦尚追问,问他为什么要帮忙,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他心虚地摸着鼻子,头耷拉下去。
这几天来连轴转的不止秦尚。裴冀丁瘦了一小圈,安静地坐在一边,和秦尚印象里那个张牙舞爪的富二代小少爷一点也对不上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跟了只尖牙利爪的猫。
原以为养着逗着就算圆了缘分,没想这猫长成了豹子。比他以为的更可靠,也更善良。
静默了半分钟,秦尚的手搭在裴冀丁肩上,身边的人起身,熟悉的沉稳嗓音自上而下落在耳边:“走了,回去。”
自顾自跳下石台,跨上摩托的身影十分潇洒。秦尚带上头盔,安抚着方才跳动了一下的心。
感受到身后多了一道温度,才拧动车把。
第56章
苏春桃的恢复情况可以称得上绝佳。
但手术依然让她的面色苍白,说话都低了一个八度,裴冀丁进病房的时候心突然就酸了。
他没怎么来看过苏春桃,病痛让之前那个身子硬朗的女人显得单薄,即使非亲非故,生命的流逝依旧让裴冀丁有些无法接受。
乳房修复术导致苏春桃半躺在床上,裹了小半身的绷带。
苏春桃喜欢看见他来,举着上半身唯一灵活胳膊招呼着人,还笑他这几天瘦成电线杆了,转头就指着秦尚的鼻子说他苛刻员工。
秦尚对于心早就偏向太平洋的亲妈严重无语,又不敢和病号呛声,只好坐在一边一声不吭,老老实实认罪。
裴冀丁的消瘦很明显,秦尚对此也挺惊讶的,从苏春桃病房出来,他拽着裴冀丁问:“我妈贫嘴归贫嘴,但说得到没错。没少你吃少你穿的,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还说我呢?您先看看您自己吧!”裴冀丁推着他看医院卫生间的镜子。
里面两个人影,半斤八两的不修边幅。
秦尚的胡子几天没刮了,身上的衣服也皱着,实在落魄。相比之下,裴冀丁反而只是干练了一些,精瘦精瘦的,精神不少。
“您这形象,往天桥下一趟,绝对没人赶你。”
“接着贫吧你。”秦尚没再追究裴冀丁的身材问题,赶着人回烧烤店帮李叔的忙。
苏春桃的手术做完了,就是一场劫难过去了。生活还要照过。
微信里烧烤店正常开张的消息在胡同里传开,不少人预定了位置,钦点秦尚,扬言要他整晚都泡在厨房。
秦尚拍了一把说:“走吧,早点回店里,这几天客多,有你忙的。”
裴冀丁愣了一下,没吱声。
甜品店的工作还不能辞,老板预支了几个月的工资,没干完人肯定跑不掉。
苏春桃病着的时候烧烤店闭店的时候居多,一周不开几天,秦尚也很少着家,裴冀丁还能两头顾。现在烧烤店要回归正常营业,脚踏两只船的计谋行不通了。
裴冀丁一直没考虑过这事。满脑子都是钱和癌症。
直到现在,裴二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苏春桃的大灾过去,他的劫难又要来了。
秦尚在前面等着,扭头询问他怎么不过去。
甜品店今天还还有工作,裴冀丁僵在原地,一丁点笑都扯不出来:“那个……我,我还有点事。”
“你能有什么事?”
“怎么的,我一成年男性,还不能有人身自由了?”
裴冀丁这会跟一点就炸的炮仗一个样,秦尚看了他两眼,没再多问:“去哪?送你。”
“你赶紧回店吧,一会李叔就来抓人了。”裴冀丁转移话题,“唐荷今天过来吗?”
“来,前两天就憋不住了。”
裴冀丁应了一声,在医院门口看着秦尚和他的摩托走远才赶去甜品店。
晚上六点半裴冀丁走进烧烤店的时候,李叔把菜品处理得都差不多了。
唐荷有劲在家待业太久,重新上岗显得格外,摆着菜品背着身调侃他:“秦哥还说你早来帮忙呢,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把工作都给忘了!”
“少胡说,有点事耽搁了。”裴冀丁接过她手里的活,打量一圈问,“秦尚呢?”
“还在医院呢。老早就来了,结果阿姨那边临时要检查,需要家属签字,秦哥又赶过去了。”
“哦。”裴冀丁应一声,转身忙店里的活。把菜品摆齐整后,裴冀丁开始不停地看大院的院门,想找着摩托亮起的车灯。
店里的客人开始问情况时,裴冀丁发了微信问秦尚,“有什么事没,我赶过去?”
秦尚秒回到:“没大事。我妈指标有点问题,要换后期治疗方案。你和李叔说一声,我八点左右过去。”
裴冀丁回了个“好”,和李叔说了情况。
秦尚八点多才赶到烧烤店,院外头的小烤炉旁堆了一层小山,就差把李叔埋进去。
特殊时期,老客都体谅,见他进院有的调侃“再不来今天就吃白食不结账”,还有的直接站起身赶人进厨房。
秦尚这边风风火火地走进店里,李叔那边就招呼裴冀丁把归厨房的食材都搬过去。
入秋的天不算太凉,碳火烤一晚上,人热的不行,李叔后背的衣服都给浸湿了。
脸前成山的食材被端走,当了几个小时的苦工立马魂归摇椅,摇着扇子和客人侃天。
唐荷还十分应景地拿来一杯菊花茶。
裴冀丁端着两盘摞得快比他脸高的食材进门,正碰上背手系围裙的秦尚,上半身给茄子青菜挡得严严实实,就剩两条笔直的大长腿。
“哎,让路,这两盘菜可比你金贵。”
“能耐了哈,给你发工资的是老板,又不是茄子金针菇。”秦尚一边说着,一边把桌台让出来。
“快点的吧,外面等好久了。李叔已经罢工了,就剩你一个苦力了。”裴冀丁看他一眼,补充,“兼老板。”
“……”秦苦工无言以对,也没工夫斗嘴。
只能老老实实钻进厨房,开火放炭,和一众食材苦斗。
裴冀丁就在出菜的小窗口等着,烧烤的滋滋啦啦声在耳边环绕,孜然辣椒的味道从这个沉寂了一小段时间的厨房里飘出。
“叮”,清脆的铃声和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烧烤出现。外间该端菜的员工却不见踪影。
秦尚弯下腰,又按了一遍铃:“哎。李叔罢工情有可原,您老今天干了多少活啊,在这出神,赶紧出菜去!”
裴冀丁一直盯着小窗口发呆,油亮的烧烤没惊着他,秦尚那张熟悉的脸倒是让他一激灵。
“哦。”裴冀丁应着声,上前端起铁盘,飞快转身。远去的背影显示出一点点仓皇。
烤炉上放着别的菜,没时间给秦尚思考,翻着鱿鱼的时候他突然回味过来一点。
这怎么看起来像是被调戏的小媳妇呢?
客人多菜多,秦尚在一桌的签子后面夹了夹子,裴冀丁一桌桌分完,手里剩了个沾着孜然辣椒的空铁盘。马不停蹄奔赴后厨。
另一盘菜已经出来了。
秦尚把烤串放进盘子的时候不仅给了他两只手,还有一张横过来的脸。
探究的眼神在裴冀丁身上转了几秒,盯得裴冀丁发慌时,秦尚问:“今天干什么去了?”
“甜品店……”
裴冀丁猝不及防,嘴边就护住了“打工”两个字。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吃蛋糕。”
不等秦尚反应,手下冒热气的烧烤飘着出了店门,连带着刚刚一脸慌乱的员工一起消失在他视野里。